一个寡妇捐了一支银簪:“这是我嫁妆,留着也没用,给孩子们买纸笔吧。”
城南米行的掌柜捐了五十两,条件是义学得用他店里的米——林念桑答应了,但要求按市价结算。
最让林念桑动容的,是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用破布包着一堆铜板,怯生生地放在衙门口:“我们想读书……”
到月底,竟筹得白银四千七百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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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钱,事情便有了眉目。
林念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府学后那片荒园清理出来,扩建了五间讲堂。他亲自去请那位在府学任教却郁郁不得志的老夫子出山,担任义学堂长。
“陈先生,我知道您这些年有心教学,却苦于生源凋零、束修微薄。”林念桑开门见山,“如今义学将开,束修由衙门支付,学生皆是渴望读书的寒门子弟。您可愿来做这开蒙之人?”
陈老夫子颤巍巍接过聘书,老泪纵横:“老朽教书三十载,等的就是这一天……”
第二件事,是招募师资。林念桑不拘一格——落第秀才可以,退隐老吏可以,甚至通文墨的僧道、账房先生,只要通过考核,都可任教。一时间,青州城内竟掀起一股“应聘热”,连邻县都有人闻讯赶来。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招生。
告示贴出,凡六至十二岁孩童,不论男女,不论贫富,皆可报名,束修全免,书籍纸笔由义学提供。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坚持。
报名那日,府学门前排起了长队。父母牵着孩子,祖孙三代齐来,还有孩子自己跑来的。林念桑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一张张或忐忑、或期盼的面孔,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江南义学开学的第一天。那时他躲在父亲身后,看见那些穿着补丁衣服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摸着新书,眼睛亮得像星星。
原来薪火相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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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节,青州第一所义学正式开学。
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官员剪彩。清晨,一百二十个孩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有的还是借来的——安静地坐在讲堂里。他们中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六岁;有城里小贩的儿子,有乡下佃户的女儿,有孤儿,也有像周婆婆孙子那样的孩子——父母早逝,由祖辈抚养。
林念桑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张张小脸。他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今日,你们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任何官员,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祖父母、邻居,因为青州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希望你们有书读,有路走。”
他举起手中书卷:“这本书,是《千字文》。一千个字,是一千把钥匙,能打开一千扇门。今天,我们从第一个字开始——‘天’。”
陈老夫子走到台前,用朱笔在白板上写下这个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那个红色的“天”字,鲜艳得像初升的朝阳。
“天——”孩子们齐声跟读。
朗朗书声传出讲堂,飘过院落,惊起了树上栖息的鸟雀。林念桑悄悄退到门外,看见几个送孩子来的家长趴在窗边偷看,有的在抹眼泪。
师爷走过来,低声道:“大人,京中来信。”
林念桑接过,拆开。是他在御史台的同年写来的,信中提醒:“念桑兄在青州办学一事,已传至京师。有言官准备上疏,弹劾你‘聚众敛财’、‘邀买人心’。务请谨慎。”
他合上信,望向讲堂。书声依旧。
“师爷,”林念桑平静地说,“回信给那位同年:林某在青州所做,上不负皇恩,下不愧黎民。若因此获罪,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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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学开办三个月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第一批学生中,有个叫石头的孩子病了。他是孤儿,靠邻居接济过活。病得不重,只是风寒,但无钱抓药。林念桑知道后,从自己俸禄中支了钱请大夫,又让衙役每日送药去。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开了,第二天,石头家门口堆满了乡亲们送的东西——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半袋小米,还有一件旧棉袄。
石头病好后,在课堂上说:“先生,我长大了也要办义学,让更多像我这样的孩子读书。”
第二件,青州下辖的平县,几位乡绅联名上书,请求在林念桑的支持下,在平县也办一所义学。他们主动捐资、捐地,还推荐了当地的秀才任教。
林念桑亲自去了平县。那几位乡绅中,有位姓赵的老爷,三个月前还曾当面对他说“寒门子弟读书无用”。如今赵老爷却拉着他的手说:“林大人,老朽活了六十岁,近日才明白一个道理——这青州的将来,不是我们这些老朽的,是那些孩子的。他们若都是睁眼瞎,我们留下的田产铺面,将来交给谁?”
平县义学开张那天,林念桑站在人群中,看着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他忽然想起父亲林清轩曾说过的一句话:“教育不是灌输,是点燃。一把火点燃另一把火,一盏灯照亮另一盏灯,便是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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