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气氛因阿远带回的消息和那两套衣物而变得凝重又暗藏激荡。潜入未央宫,在王邑精心布置的法会上现身揭穿其阴谋——这计划大胆、疯狂,却也是目前绝境中唯一能看到一线曙光的路径。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伤势稍轻的老兵挣扎着开口,脸上满是忧虑,“宫中此刻必是龙潭虎穴,王邑定然布下天罗地网,您以身犯险,若是有个闪失……”
王莽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扫过洞内每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面孔。“朕知道危险。但你们告诉朕,除了这条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困守此地,迟早被搜出;强行突围,更是死路一条。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他拿起那套灰色的短褐,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邑以为朕已山穷水尽,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他绝不会料到,朕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未央宫!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阿远:“张跛子可还说了什么?比如法会具体流程,人员核查方式?”
阿远连忙回道:“说了。法会定于三日后辰时开始,由白云观主持,百官需按品级列席。运送法器、香烛、贡品等物的杂役,从西侧偏门入宫,由少府属官和内侍省共同查验腰牌、核对物品清单,搜查身体。低阶内侍则主要负责场内引导、传递物品,查验相对宽松,但需有宫内管事引领。”
王莽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那套内侍服上。杂役身份低微,活动范围受限,且搜查严格。而低阶内侍,虽然也要核查,但若能混进去,在宫内的活动自由度反而更大一些,也更方便接近核心区域。
“朕扮作内侍。”王莽做出了决定,“阿远,你身形与朕相仿,扮作杂役,我们分开潜入,互相有个照应。其他人,留守此地,保护好刘先生和伤员!”
“陛下!”众人皆惊。皇帝扮作宦官,这……成何体统!而且风险太大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王莽语气斩钉截铁,“脸面与性命孰轻孰重?若能扳倒王邑,重整河山,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看向阿远,“你可敢与朕同往?”
阿远胸膛一挺,毫不犹豫:“属下誓死追随陛下!”
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紧张的准备工作。张跛子提供的易容物料有限,主要是些改变肤色的植物汁液、粘合胡须鬓角的鱼胶、以及一些填充物。王莽亲自动手,对着洞内积攒的一点雨水形成的小水洼,仔细地修饰着自己的面容。
他将脸色涂抹得蜡黄,用鱼胶在眼角粘出几道细纹,显得饱经风霜,又用炭笔将眉毛画得稀疏了些,最后将头发打散,重新梳理成一个低矮普通的发髻。他本就年轻,面容清秀,一番修饰下来,虽然仔细看仍能看出原本轮廓,但乍一看,已与寻常奔波劳碌的低阶内侍有七八分相似。
他又换上那套暗青色的内侍服,衣服略有些宽大,更添了几分卑微感。他试着弯下腰,放缓脚步,模仿着记忆中那些内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走路的姿态。
“像吗?”他看向阿远等人。
洞内一时寂静。看着昔日威严的皇帝陛下此刻一副卑微内侍的模样,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有辛酸,有悲愤,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像……像极了。”老兵声音有些哽咽,“只是陛下这通身的气度……还需再收敛些。”
王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挺直的脊梁微微佝偻,眼神中的锐利与智慧尽数隐藏,只余下一种麻木与顺从。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在深宫中挣扎求存、谨小慎微的阉人。
阿远也换上了灰色的短褐,脸上抹了灰,看起来像个老实巴交的力夫。
随后两天,王莽和阿远反复演练着可能遇到的各种盘查和对答,推敲着每一个细节。王莽凭借着对宫廷制度和人员关系的了解,为自己和阿远编造了近乎完美的身份背景和入宫理由——他是长乐宫负责洒扫的低等内侍,因“祈福法会”人手不足,被临时抽调去未央宫帮忙;阿远则是受雇于少府,运送一批香烛的杂役。
留守的龙雀卫则抓紧时间休养,处理伤口,并将洞内物资清点整理,做好长期坚守或随时转移的准备。刘秀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比之前又强了一丝,这让王莽多少安心了一些。
第三天,天色未亮,王莽和阿远便悄然离开了石洞。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分别前往不同的宫门,混入各自的人流中。
晨雾弥漫,灞林静悄悄的。王莽独自一人,沿着记忆中小径,向着长安城西侧的方向走去。他低着头,步履匆匆,与那些同样赶早入城讨生活的百姓并无二致。越是靠近城墙,盘查的哨卡越多,气氛也越发紧张。
他看到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旗帜也换成了陌生的式样。城门口,守军对每一个入城的人都严加盘问,仔细核对符传,甚至搜身。
轮到王莽时,他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面上却是一片麻木和惶恐。他递上张跛子伪造的腰牌和内侍省开具的临时调令,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和颤抖:“小……小的是长乐宫内侍,奉调前往未央宫协助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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