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霓虹灯的静脉注射下维持着低沉的鼾声。然而,在这片由钢筋混凝土构成的丛林深处,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顶层,“甜梦科技”的实验室却亮着不眠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的低频嗡鸣、服务器散热口喷出的热风,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甜腻花香的化学气味。
首席研究员林晚站在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前,指尖飞快地划过冰凉的触摸屏,调出一组组令人眼花缭乱的脑波数据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在屏幕冷光的映衬下格外明显,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反复打磨过的黑曜石,紧紧盯着主屏幕上那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三维模型——那是代号“织梦者”的受试者7号,在深度睡眠状态下的大脑实时活动模拟图。
“甜梦奇袭”,并非一个浪漫的童话,而是“甜梦科技”倾尽十年心血、耗资无数、游走在法律与伦理灰色地带的绝密项目。它的目标简单而骇人:绕过意识的重重防御,直接进入人类的梦境,并非观察,而是精准地“植入”信息、引导情绪,甚至……修改记忆。这是一场对最后一块意识隐私领地的隐秘战争,一场针对睡眠中不设防大脑的“奇袭”。
林晚是这场“战争”最前沿的指挥官,也是技术核心的缔造者之一。她曾坚信这项技术的“伟大”前景——治愈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根除恐怖症、甚至在睡梦中高效学习。然而,随着实验的深入,尤其是当资助方“磐石集团”的高管们开始频繁“视察”,并提出将技术优先应用于“商业行为优化”(即植入对特定品牌的偏好)和“高风险人员情绪管理”(即安抚对集团不满的关键人物)时,林晚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编织美梦,而是在锻造最精巧、最无法防御的思维枷锁。
此刻,正在进行的是对7号受试者的关键测试。7号是项目早期的一位志愿者,曾因严重车祸患有创伤性梦魇。初始治疗非常“成功”,“甜梦”系统精准地“覆盖”了车祸场景,代之以宁静的海滩画面。但此刻,林晚紧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在那些由代码精心构建的、完美得不像话的“海滩”光影之下,一些极其微弱、不规则的脑波信号,如同水底的暗流,正顽固地、间歇性地闪烁着。它们不属于预设的“海滩”场景任何元素,更像是一些被压抑的、破碎的原始记忆碎片,正在试图冲破“甜梦”的封锁。
“警告:边缘系统杏仁核区域活性异常升高,伴随不规则θ波爆发。”AI助手发出冷静的电子提示音。
屏幕上,那片“完美海滩”的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类似电视雪花般的干扰条纹。紧接着,一道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的汽车大灯强光影像,如同幽灵般一闪而过!受试者7号在连接着无数传感器的躺椅上,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见鬼!”林晚低声咒骂,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试图加强稳定场的输出,压制那突如其来的“噪音”。她知道那是什么——是创伤记忆本身蕴含的、无法被完全抹除的原始情感能量,正在与技术植入的“虚假平静”发生激烈冲突。这不是治愈,这是镇压!而且,镇压似乎快要失效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试图稳定7号脑波的过程中,她无意间调取了7号更早期的、被标记为“已净化”的梦境记录档案。在高级算法分析下,她惊恐地发现,在那些看似“平静”的梦境底层,竟然残留着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属于梦境内容的特殊标记信号——那是一种隐藏极深的、带有“磐石集团”商业标识代码的信息“水印”!这意味着,“治疗”过程巾,系统竟然在受试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植入了潜意识层的品牌暗示!
“甜梦”早已不再纯粹。它变成了一把双刃剑,一边许诺治愈,一边却在行操控之实。
一股寒意顺着林晚的脊椎爬升。她想起最近几次向“磐石集团”项目总监汇报时,对方那种对技术细节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以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希望将技术“拓展”到更广泛“应用场景”的暗示。她想起自己那份关于技术潜在伦理风险、建议暂缓商业应用的报告,是如何被轻描淡写地搁置。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主入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气流声,厚重的隔音门无声地滑开。项目总监安德斯带着两名身穿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走了进来。安德斯脸上挂着惯有的、程式化的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林博士,这么晚还在辛苦。7号的稳定性测试数据出来了吗?董事会很关心这项关键技术的‘成熟度’。”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迅速切换了屏幕显示,隐藏了那些异常脑波数据和可怕的水印发现,换上了表面平稳的数据曲线。“还在收尾,安德斯先生。基本稳定,但还有一些细微的波动需要优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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