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指针刚划过表盘,整座城市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电流刺啦声——像无数根金属针在耳膜上刮擦,带着潮湿锈蚀的听觉质感。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的焦味,仿佛雷暴前夜被提前撕开了一角。
便利店的老电视“啪”地蹦出雪花点,荧屏炸裂般迸出一串串跳动的白噪;菜市场挂着的收音机从杂音深处猛地爆出一句“欢迎收看”,声音扭曲得如同咽喉被扼住;就连市中心巨幅电子广告牌也在闪烁中切换成黑白画面——穿烧焦风衣的男人坐在裂纹镜子前,背后的影像如快进的老胶片:坠楼时风掀起衣角的呼啸、溺水时气泡从指缝漏走的黏滞感、焚烧时睫毛卷曲焦黑的细微噼啪声……所有死亡瞬间在他身后闪回,像一盘卡带反复倒放的遗言录像。镜面映出他锁骨下那枚残响芯片,正泛着暗红微光——那是七段残响记忆同时共鸣的征兆,如同七颗心脏在胸腔外共振。
“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死人开直播》。”沈夜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寂静,“我是主播沈夜,一个死过七次还没消停的男人。”
他盯着镜头,喉结滚动时,皮肤下传来神经信号窜动的麻痒感。改装过的广播塔在顶楼轰鸣,钢索震颤如琴弦,每根天线都缠着他亲手书写的符咒黄纸,墨迹未干,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将残响记忆流顺着电磁波往城市每个角落钻去,像无数细小的意识触须探入沉睡的大脑。
“沈夜!”
控制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仿佛有根铁钉正缓缓钉入颅骨。
苏清影冲进来,米色针织衫下摆沾着图书馆旧书页碎屑的粉尘,鼻尖还凝着跑来时沾上的露水寒意。她发梢微湿,指尖冰冷地按在操作台上,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实时投射残响记忆流?你知不知道这相当于把意识泡在碎玻璃里搅!每一帧都是神经撕裂的痛觉复刻!”她的声音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与心疼交织的战栗。
沈夜没回头,视线黏在监控屏上——全市地图正被红色光点迅速覆盖,每亮一个,就代表一台设备被接入。电流在电缆中奔涌的嗡鸣透过地板传到脚底,像是整座城市的脉搏开始同步跳动。“顾青崖要找能承载多重死亡记忆的容器。”他扯了扯领口烧焦的风衣,露出锁骨下淡青色血管与嵌入皮下的残响芯片接口,“可他不知道,容器里装的不只是我。”
苏清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街角便利店的玻璃“哗啦”一声碎裂,飞溅的碎片在路灯下划出银弧。那个总在凌晨游荡的纸人正用竹指甲抓自己的脸,草纸脸皮被撕成条状,发出沙纸摩擦般的窸窣声,露出里面层层叠叠泛黄的旧报纸,字迹模糊如诅咒残文;菜市场的电子秤旁,两个纸人正互相撕扯对方的胳膊,碎纸片如雪片飘落,混进装芹菜的竹筐,散发出霉变纸浆的土腥味;就连派出所门口的公告栏前,本该静止的纸人突然蹲下来,用竹尖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夜”字,第三笔刚成形,火焰便幽幽燃起——火苗是幽蓝色的,和“溺亡者”残响中水底磷火的色泽一模一样,灼烧时竟无烟无味,只留下焦痕如泪痕。
“它们分不清哪个是真沈夜。”沈夜抹了把额头的汗,触手滚烫,汗珠滴落在操作台面瞬间腾起轻烟,电压表指针疯狂跳动,像濒死的心电图,“每个看过直播的人,大脑都会闪过我死亡时的神经信号——就像往池子里扔石子,涟漪多了,谁还分得清哪圈是原波?”
苏清影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异闻录》残页上的批注,纸面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指腹,那行字墨迹深陷:“类残响者,可破单一执念追踪。”她突然抓住沈夜的手腕,触感烫得惊人,像握住一块烧红的炭,掌心几乎起泡:“但你的意识呢?记忆流每扩散一公里,你就多一道裂痕!”
“裂痕?”沈夜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几分癫狂,又带着释然,牙齿咬合间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咯响,“我死过七次,哪次不是把意识撕成碎片再拼起来?”他低头看向操作台,七枚残响此刻正随着记忆流的扩散微微震颤,发出低频共振的嗡鸣,像是七具灵魂在共鸣盒中共振,“这些残响早把我缝成了筛子——现在,我要让这筛子漏出的每一滴,都变成刺向顾青崖的针。”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沉闷如鼓槌敲击棺木。
沈夜抬头望向夜空,目光顺着钢索一路攀上塔顶——风中猎猎作响的红色戏服赫然入目。小傀正蜷坐在最高一根天线上,怀里的拨浪鼓不知为何疯狂转动,木手死死抠住冰冷的金属杆,玻璃眼珠映着整座城市的红光,倒影中仿佛有千万个燃烧的自己。
沈夜对着耳麦轻声道:“看镜头。”
监控屏上,他的影像突然顿住。背后的死亡片段不再闪回,裂纹镜子里的倒影却开始蠕动——镜中的“他”眼尾的水珠慢慢凝成血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湿红轨迹;嘴角的弧度比现实中的他多了三分尖锐,像是刀锋勾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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