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立于店铺二楼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骨笛。
昨夜他徒步穿行宵禁区边缘的废弃巷道,风裹挟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钻入衣领,掌心被碎玻璃划破的旧伤在潮湿空气中隐隐作痛。抵达城区后,他在便利店楼顶架设了微型摄像头 —— 那是用线装册夹层里寻得的残损符纹改装的感应装置,能捕捉 “信之力” 流动的微弱频震。整夜蹲守,数据如沙漏般悄然堆积,直至凌晨三点,监控画面终于锁定公交站牌下那抹灰蓝工装:“送行人” 机械地递出白纸,二维码展开时泛着冷光,宛若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缝。
楼下街道的喧嚣顺着窗缝渗入,手机新闻推送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广场惊现神秘二维码,扫码后播放诡异录音”“千万网友追问:沈夜究竟死了没?” 之类的标题在屏幕上刺得人眼疼。
他垂眸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夜翻阅线装册时被纸页划破的细痕。血珠已然凝结成褐红的痂,恰似一枚微小的勋章。
“叮 ——” 新消息弹出。
他滑动屏幕,仍是监控画面:凌晨三点的公交站牌下,穿灰蓝工装的 “送行人” 正机械地递出白纸。那些纸页展开时泛着冷光,中央的二维码比月光更显刺目。
“这次玩得倒是别致。” 他扯了扯嘴角,指尖轻叩窗台。玻璃倒映出他的面容,眉峰微挑,眼底却沉得如深井 —— 他早该料到,葬首不会满足于单纯的死亡标记。当 “沈夜已死” 的共识在千万人手机里不断裂变,那些选择相信的人,正在用恐惧为 “异常” 铸造牢笼。
楼下忽然传来尖叫。
沈夜探身望去,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踉跄后退,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不、不可能!这声音明明是……” 她的话语被人群淹没,几个壮汉挤上前扫码,手机里随即传出沙哑的电子音:“谢谢你不肯死。”
广场方向的喧哗顺着风涌来,混着远处警笛的余响与孩童的哭闹,宛若一场失控的潮汐。
沈夜摸出线装册,扉页上母亲的字迹仍带着墨香:“小夜怕黑,所以要当举灯的人。” 他轻轻翻开最后一页,新添的字迹还在渗着水痕:“那天广场上,万人看着我入棺……”
“他们悼念的是我的死法,不是我。” 他低声念出那句被影躯写进册子的话,骨笛忽然在胸口发烫。
十四道残响的震颤依次传来,宛若十四根细针轻轻扎着心脏 —— 这一次并非预警,而是回应。
“听见了。”
他猛地抬头,瞳孔微缩。骨笛的震颤里竟裹着模糊的人声,尾音像极了母亲哄他入睡时的轻语。残响在识海深处盘旋,那缕灰雾正与其他残响相互缠绕,恰似一团被揉碎又重新捏紧的星光。
“原来你们早就在等这个机会。” 他笑了,指腹抚过线装册封皮,“那便如你们所愿。”
深夜的城市中心广场,宛如一座被抽干声音的剧场。
沈夜踩着满地碎纸走向中央,黑色风衣被风掀起一角,布料摩擦肩胛的触感粗糙而真实。他弯腰取出贴身收藏的七面铜镜 —— 那是昨夜翻找母亲遗物时,在线装册夹层里发现的旧物,背面铭文正是他曾经历的七种死法。镜面分别刻着 “溺毙”“火焚”“绞杀” 等残响烙印,最中央的线装册摊开在《家书?一》那页:“妈,今天我没玩水,伞也带了。”
“开始吧。” 他对着空气说道。
录音机 “咔嗒” 一声轻响,母亲的声音混着影躯的低语在广场回荡:“小夜最乖了…… 谢谢你不肯死。”
月光突然变得粘稠,落在脸上如有重量,空气中漂浮的光点微微发烫,那是千万人 “信” 的碎片 —— 恐惧的、怀疑的、愤怒的,此刻都被录音勾了出来,宛若一群被撒了饵的鱼,在他周身游弋。
“你们要的‘死’,我已经给了。” 他站在镜阵中央,声音混着扩音效果轰然炸响,“现在,我要拿回‘活’的定义权。”
阴影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葬首从喷泉后走出,漆黑幡旗拖在地上,扫过碎纸时发出蛇行般的嘶鸣:“扰乱共识者,当受湮灭!” 他的声音宛若砂纸擦过金属,“你以为收集几缕残响就能对抗规则?”
“规则?” 沈夜转身,镜面映出他泛红的眼尾,“不过是你们用恐惧堆砌的谎言。真正的‘信’,是明知会死,还敢说‘我允我活’。” 他猛地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线装册封面上,温热的腥甜在舌尖蔓延,“而我 ——”
十四道残响同时爆发。
识海里的环突然加速旋转,灰雾冲在最前,撞碎了所有边界。
地面浮现金色符纹,是断念锁的锁链缠着名册碑的纹路,宛若一条活过来的龙。
光柱从阵心冲天而起。
沈夜看见自己的死亡瞬间在光里闪回:泳池底翻白的眼,火中蜷成虾米的躯干,被鬼手撕碎时飞溅的血珠…… 最后定格在影躯微笑的脸,它说 “我想替你哭一次”,而后化作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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