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彦呐,你说北面的戎狄有联合袭扰的趋势,包括河西鲜卑和拓跋鲜卑的暗中呼应,这个讯息的确很重要。可是我们要让朝廷重视和处理这点,简直比登天还难。在洛阳公卿看来,它们仍是芥藓之疾、蕞尔小国,无须那么当回事。”在临时的府邸内,镇军大将军胡奋无奈地耸耸肩,不住地叹息。
“大将军,难道他们真的会不为所动吗?”张轨不甘心。
“呵呵,其实你的猜测,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咱们很多凉州、雍州等地的西土乡党,都发现了羌胡和河西鲜卑的联络,以及其他戎狄串联的线索,呈递给洛阳的文书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可从来没有人在意。”胡奋耐着性子,和小老乡仔细说着私下了解的内情。
“这都不警惕,简直是醉生梦死!”张轨拍着桌案。
“是啊,可话语权在他们手里啊!现在的京城在洛阳而不是长安,凉州等西土的地位不比往日,不再有藩篱屏障的作用。”胡奋理解对方的愤怒,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知道吗,他们私底下又在讨论,既然平灭不了河西鲜卑的叛乱,干脆把西边的土地都抛弃掉,这又是当初东汉时的论调。”
“无耻,卖国!”张轨听得心在滴血。
“将士们的伤亡,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只要别搅扰洛下的歌舞升平就好。所以他们觉得,与其源源不断地派出士卒、耗费钱粮,不如一了百了地切割。好在朝中尚有几个明白人,这个卑劣的提议没有通过。否则的话,会让多少西土豪杰彻底寒心。”胡奋苦笑摇头,他的心底何尝没有怨恨。
“然而,塞北的事就不了了之吗?”张轨仍不死心。
“何桢必定不会重视,以现在的状态,他们甚至有可能遮掩事实,对朝廷报喜不报忧。我会用我的渠道,把这个消息传播,这点尽管放心。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想到那个所谓的监军,胡奋顿时感到身心疲惫。此人一意孤行,害死了那么多的忠诚将士,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现状?什么现状?”张轨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就是你们目睹的那些啊!”胡奋摇了摇头,对并州的事深感可笑:“何桢、刘钦大败而回之后,惧怕朝廷知晓后的训斥和追责,绞尽脑汁想办法推卸,所以声称是有大量奸细在关内,敌军掌握了他的一切动向和布阵,导致了军队的溃败。嘿嘿,搅得并州六郡鸡飞狗跳,连来往的商贾都不放过。”
“估计此事做着做着,他们也预测到较为悲观的结局,撤职是免不了的,干脆在任上多捞几笔。故而一方面加大了范围和力度,把晋阳人市弄得热闹异常,上下官吏从中赚得舒舒服服。另一方面则尽量掩盖消息,希望让朝廷晚点得知。是否是这样?”张轨用自身经验,揣摩这群贪官污吏。
“然也,士彦看得很清楚。唉,他们肥了自己不说,也分了汤水给底下的微官小吏,所以并州的官场目前是铁板一块,谁也不会提反对意见。我又是军职,管不了文职的事。前天多嘴了几句,反倒,反倒。”胡奋自觉好笑,摆了摆手道:“不提也罢。”
“大将军不妨说说看?”张轨忍不住好奇。
“说我姓‘胡’,难怪偏袒胡人!”胡奋轻轻拍打着额头。
两人哈哈大笑,前俯后仰、挤出泪花,真是被逗乐了。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说是有事要来报告。今日胡奋是屏退了所有外人,单独和张轨于内室密谈的,原本下令不让人来搅扰,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故而他们整了整仪容,开启朱门。
“大将军,何监军命人来传讯,说是有要事协商,让你速速过去。”来者是大将军帐下随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庭外,通躬身报道:“而且他还明确说,让那几个刚从塞北归来的人也跟着去。”
在外庭站着的,正是綦毋伣邪、孟观、李肇三人,和统帅他们的骁骑将军路蕃,正在唏嘘谈话。那场乌水河之畔的残酷战役,使得右军几乎是全军覆没,而骁骑军也折损大半,能够生还已是非常侥幸。现在终于见到久违的战友,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又是开心又是悲伤。
胡奋深皱着眉头,有点意料之中也有点疑惑之处,可暂时就去不想这么多了,毕竟是监军在召唤他。于是他把那些人叫上,一同去听听何桢的“教诲”。他的临时府邸,与刺史府离得倒是不远,转几个弯就到了。
迈入高高的门槛后,便看到坐在堂上的,就是监军何桢、刺史刘钦这两个默契搭档,庭院的两侧也站着不少人。左边是以贾遵为首的随军官员,他们大部分都曾沦为俘虏,归来还没多久。右边是以郗隆为领的本地官吏,有规有矩站得整整齐齐。今天的人格外得多,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看到胡奋等人的到来,熟悉的人们打着招呼,贾遵亦朝着张轨微微颔首。
胡奋的座次在上首,其余来者则按照身份各自入列,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生变,几个随军文官咬牙切齿,冲上来拽着孟观的身躯不放,就好似群猴抱住了灰熊,口中还厉声催促什么“抓反贼”、“杀叛徒”之类的话。维护秩序的州兵想来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偏向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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