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纷纷高声赞同，谁不渴望安享太平呢。

在外侧围观的孟干，见状拍了拍手和大家打招呼，得到了一阵欢呼。众人连忙挤了挤挪开空隙，直接邀请自家长官入座，这令孟干感到开心又温馨，他特别喜欢这种纯粹的战友情谊，而不是嘴上客气、身后算计。可眼下他还有事要议，单独唤出了张轨，在酒席间边散步边聊天。

“士彦，自从那天你独自谈判成功后，我有很多事想问你，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无论是释放陶威回去，还是我军与陶璜私下的‘和平协定’，你都没有事先和我讨论，定得太突然了。”孟干负着双手，若不经意地提及。他们最初的计划，只是威胁陶璜退兵而已，准备扣押陶威做人质。

“还请将军宽宥！”张轨闻言绷紧了神，赶忙停步作揖。

“无妨，无妨，若我真的有什么怀疑和不满，岂能迄今不闻不问？”孟干连忙安慰几句，肃容回答道：“正相反，从洛阳相识开始，我就一直信任你。无论你做什么，肯定都有自己的道理，而且定是为整支军队的大局考虑。你我之间，无须为这种小事介怀！”

“多谢将军信赖！”张轨意识到错误，他是忘记详细汇报了。

“那个陶威怎么样了？”孟干边走又问。

“已经派出一曲护送到边境，估计快到了。”张轨答道。

“这些细节，我早就委派你全权去做，原本不该说什么。信守承诺，固然是个好品行，只是。”孟干笑了笑，做了个示意放松的手势，又继续说：“只是和敌人这么讲信用，真的划算吗？留着这个陶家二公子，就能不停地威胁陶璜，岂不是更有价值？”

“违反信用，强行扣人，只会得到越来越加深的仇恨。将军换个角度想想，你要是陶璜的话，处于这两种境况的时候，会怎样应对呢？我认为，暂时还是化解仇怨为妥。”张轨直言不讳，然后用轻微的声音说道：“不知将军是否察觉到，暂时稳住吴军，维持一段和平，其实对我们这边更有利！”

“哦，此话怎讲？”孟干倒是真没想到。

“将军一直考虑的是战斗，没有空闲考虑这些，下官就对你直陈了。”张轨再度恭敬地拱了拱手，单独解释道：“所谓的战争，短期看的是勇气和智谋，长期看的是资源和后勤，不知你对此有没有体会？比方说我军，要是仍用那初期的五千兵，就算能够百战百胜，也总有被消耗完的一天。”

“这个我倒是明白。”孟干觉得很简单。

“是了，往深处延伸，就是个大问题。我们虽然夺了几座城池，可是对交州地区的统治真的稳固吗？不，还远远不够。”张轨摇着头，他不是故意在这喜庆的时候谈麻烦，可确实没有办法：“东吴统治交州长达六十多年，本地居民已历三、四代人，对吴国有一定的归属感，难以在短期内消除干净。像陶璜这样的官员，又是整个家族长期在此耕耘，门生故吏、亲戚旧友遍布于此。虽然有九真郡功曹李祚这样支持大晋的人，可仍然有不少豪族和县吏，内心是倾向于敌方的，我们无法通过表面去筛选他们是忠是恶。”

“是这个道理。从地图上来看，我们貌似有了交州南三郡。可是实际而言，除了几个郡、县城之外，其他地区都是情形不明、态度模糊的空白地带，还需要花费精力去掌控。要把对这片土地的粗糙占领，转化为可使用的赋税、人口，还要花很大的功夫。”孟干深有同感。统治地区不是填色游戏，并非把地盘拿下来就能如臂指使，瞬间拥有忠心度满满的军民。正相反，在交州这个汉蛮杂处的复杂区域，怎样立足恐怕更难于内地。

“这几日，我与诸位文职同僚初步了解了下，交州地区的情况还是挺似南中的。这边的汉人数量有限，主要聚居在城市的周边，大多在汉末被本地豪族强行划入名下为佃户。我们的财源和兵源，是非常依赖于他们的，所以还不能贸然得罪这些土着大姓，即便其与东吴还在眉来眼去，目前也得忍着。否则的话，我们连过冬的粮食都收不上来。”张轨一边说着，一边颔首朝着上首示意：“至于蛮夷则很难仰仗！抽丁要粮的可行性很小。最强大的扶严夷，其态度本来就暧昧，我们不能逼迫过甚，以防其彻底倒向吴国。次强的林邑国，又是支持我们获胜的‘大功臣’，没索要大量犒劳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小部落分散而贫穷，派兵强征也受益不多，反倒是成本更高。”

“打来打去，果然成了经济账！”孟干苦笑着。

“可不是嘛。”张轨早已有了这个定义。

“如你所言，现在还真得惹不起陶璜。”孟干不得不承认。

“将军，我们的麻烦还不止这些呢！”张轨唉声叹气。

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了文官这边。皇甫方回和诸葛京倒是痛饮酒、唱离骚，用筷子击打着碗碟伴奏，一派飘飘然不染俗尘的名士风度。高轨、黄谋、程原这三个尚书台的老同僚，在大呼小叫地玩着樗蒲，卷起袖子、踩着凳子高喊着“卢”、“卢”、“卢”，热闹得很。唯有薛琛最可怜，被李祚给拉着说个不停，似乎在讨论些不愉快的事情，后者犹如喷水般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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