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你给我评评理!”李祚望见孟干,立刻截住。
“怎么,谁敢招惹你这个新九真太守?”孟干笑问。
“还不是那些蛮夷!”李祚拉扯着孟干、张轨入座,瞥了眼上座的蛮酋们,低声抱怨道:“那个范鼋居功自傲,胆敢向我索要日南郡西卷县!将军,可得好好管管他们了!”
“还有这种事?”孟干听得眉头直皱。
张轨倒是毫不惊讶,他早就听过双方抱怨了。
前文曾述,林邑的位置位于交趾最南端的“趾头”部位,原本是汉朝治下的日南郡象林县。昔日东汉名将马援,平叛之后铸立铜柱于此,作为汉朝最南方的边界。只是在东汉时期,县功曹的儿子区连,带领当地土人作乱,割据成了国家,把象林县改叫林邑国。这个新邦的困境在于,境内的可耕面积很小,南面是极难开拓的原始森林和大海,北边就是中原王朝的日南郡,发展受到限制。站在他们的角度,如此忠心耿耿为晋朝战斗,得到土地犒赏是理所当然的事,倒也说不上多大的罪恶。之所以瞄上日南郡,是因为这个郡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虽然号称还有比景、朱吾、西卷三县,可是在册的民户只剩下五百,出了县城都是独立蛮夷地带,晋国连官僚机构都支撑不起来,只能将其挂靠在九真郡名下管理。
林邑国不会是特例,或许还是问题最为轻微的一个,毕竟它是个独立邦国,凡事都可以交涉解决,性质属于“外交”而不是“内政”。反观交州内部,当吴国占领交趾地区时,陶璜为了掌握更多的土地人口,在蛮夷间推行郡县制度,把蛮夷们悉数得罪了,故而后者暗中捣乱甚至勾结晋人。可现在共同的敌人退却了,晋人反倒成了新的统治者,压迫阶级忽然转换,很多问题也将逐一暴露出来。如何管理那些藏在郊野山林之中的蛮夷?怎样化解汉夷双方的矛盾?甚至说旧有和新来的汉人之间,也会有“土民”、“客民”的冲突,争夺这块土地上有限的生存资源,这都是可以预料的事。
“你们怎么看待?”孟干叹了口气,询问僚属们。
“自然是寸土不能放弃!”李祚挥着大袖,义正辞严地说道。
“留着为妥,留着为妥。”谁都不敢说弃土这种话。
张轨一声不吭,他知道此时要符合“政治正确”。
“我倒觉得不然。”就在这时,诸葛京却是什么都不顾忌,对疑惑的众人掰着手指头,算起了经济账:“日南郡三县,与此悬隔两千里之外,要维持领土治安和,要防御蛮夷骚扰,所付出的成本不可胜数。在我军立足都不稳的情况下,不应该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去维持地图上的好看。”
“那可是数百年辛苦得来之土!”李祚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若是太平年代,我们竭中原之力,去开拓四方边境,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我自然会举双手赞成。然而很可惜,现在不是!”诸葛京并不退让,直视着李祚的眼睛说道:“晋吴依旧对峙,战争仍会发生,以我们手头的微薄力量,能维护好这块偏远之地吗?明显不能。休说如此,就算是把交趾、九真给管理好,真正把掌控力渗透到版图上的每个角落,我看都需要花费起码十余年的时间。李太守,我且请教于你,九真郡的辖境范围内,其实都是非常肥沃的土地。可是当地汉人敢离开城十余里,去蛮夷和野兽出没的地方开垦种植吗?你们又有这个能力去保护子民吗?”
“我,我们丁壮有限。”李祚讪讪地接不上话。
“当然有限!我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各地的户籍档案。”诸葛京从身旁掏出本子晃了晃,冷静地分析道:“交趾郡两万户,九真郡三千户,日南郡五百户,为什么越往南,人丁就越少了呢?是真的土地不够用吗?其实秦汉以来的拓边,首要之事是仰仗于从中原大量移民,这个条件如今是做不到的。汉末三国纷争以来,中原的人口已经严重下跌,甚至要抓胡人到内地充当佃客,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有被鸠占鹊巢的危险,本土的汉人断不可再减少。因此,我们哪来的力量,再拓荒边塞呢?”
“道理是道理,土地是土地。”李祚念叨着。
“你就这么追求纸面上的疆土吗?”诸葛京被气得笑了。
“未来,这是未来长久之计!”李祚固执地说道。
“现实,这是现实存在问题!”诸葛京丝毫不让。
“你们几位呢,怎么看待?”孟干觉得两边都有理。
“弃土自然是不对的,强守却也是不合理的。得罪林邑国不利于长期合作,答应林邑国却又显得过于软弱。我建议审慎地考虑问题,做一个周到而精密的长期调查,从不同的视角进行探讨,从而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高轨不愧是长期的中枢老吏,嘴一张就是熟悉的上层官僚味道。
“正是,正是!”黄谋、程原有样学样,推得滴水不漏。
“等你们绕完,我都八十岁了。”皇甫方回忍不住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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