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的六十大寿,原本是要大办的。
依着陈家的门第,不说请遍京城权贵,至少也要宴开百席,热闹个三天三夜。
可今年,情况特殊。
七小姐陈灵大病一场,虽说如今已无大碍,到底惊动了阖府上下。陈淮安便发了话,寿宴从简,只请几家至亲,在家里摆几桌家宴,一家人安安稳稳吃顿饭便好。
话是这么说,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
陈家在京城盘踞多年,根深叶茂,关系错综。即便陈家自己想低调,那些惯会看风向的人家,也断然不敢怠慢。
于是,离寿辰还有好几日,各府送礼的帖子和车马,便络绎不绝地递到了陈府门前。
这日午后,天气正好。
管家福伯正拿着礼单,在前院核对下人送进来的贺礼,一名门房小跑着进来通报。
“福管家,李府的人来了。”
福伯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李府。
京城里,能与陈家并称书香门第,又处处别着苗头的,也就只有这一家了。
两家祖上曾是同科进士,又一同在翰林院共事。起初关系尚可,后来却因学术见解不同,加上子孙在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这关系便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陈淮安和李家老太爷这一辈,面上还维持着世交的体面,私底下早已不相往来。
“来的是谁?”福伯问。
“是李家的嫡长孙,李子轩少爷。”
福伯放下手里的礼单,整了整衣冠。
李子轩。
这个名字在京城里,比陈家的神童陈默还要响亮几分。
他五岁能诗,七岁属文,十二岁便中了秀才,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是公认的下一科状元热门人选。
只是,这位才子和陈默一样,也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据说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常年汤药不断,走两步路都要人扶着。
李家嫡孙亲自登门送礼,这面子给得不可谓不大。
福伯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
府门外,一辆青布马车静静停着。
车帘掀开,先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然后转身,小心地从车里扶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形单薄,面色是一种长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他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走路的姿态很慢,每一步都像是量过似的,透着一股子文人雅士的矜持与考究。
“子轩见过福伯。”李子轩站定后,对着福伯微微拱手,声音不高,却字正腔圆。
他话音刚落,便侧过头,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掩住口鼻,低低地咳了两声。
那咳嗽声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扎在人的耳朵里。
“李少爷客气了,快请进。”福伯躬身让开道路。
李子轩带来的贺礼,是两盆开得极盛的兰花,品种名贵,花姿清雅,一看就是投了陈淮安的喜好。
下人接过礼品,福伯便引着李子轩往里走。
“老太爷正在书房,李少爷这边请。”
李子轩却摆了摆手,又是一阵轻咳。
“不急。”他缓了口气,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花园,“许久未来陈府,园子里的景致还是这般好。不知可否容我先在此处逛逛,稍解车马劳顿?”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福伯自然不会拒绝。
“李少爷请自便。”
福伯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在旁伺候,自己则先进去通报了。
李子轩由小厮扶着,慢悠悠地踏上了花园里的青石小径。
他走得很慢,目光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上逡巡,仿佛真的在欣赏风景。
跟在身后的小厮低声开口:“少爷,这陈家最近倒是出了件奇事。”
“哦?”李子轩的脚步没停。
“就是那三房的七小姐,前些日子人都说没了,又被她那个武夫哥哥给弄活了。府里传得神乎其神,都说那陈猛会什么仙术。”
李子轩的嘴角撇了撇,那是个没有笑意的动作。
“仙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过是些乡野匹夫的粗鄙手段罢了。强行催动人体的一口阳气,看似恢复了,实则寅吃卯粮,不过是让将死之人多受几天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主仆二人能听见。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下了论断。
小厮连连点头称是。
主仆二人穿过一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平坦的草地出现在眼前,草地尽头的海棠树下,两个身影正在玩闹。
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正弯着腰,指导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做着奇怪的动作。
那小姑娘学着鸟儿的样子,单脚站立,双臂展开,像翅膀一样上下扇动,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清脆响亮。
正是陈猛和陈灵。
李子轩的脚步停住了。
他身旁的小厮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不大,但在安静的花园里,却格外清晰。
陈猛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陈灵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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