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的京城笼罩在一片清冷之中。户部衙门的雕花窗棂间漏进几缕淡金色晨光,恰似利刃般劈开案头堆积如山的卫所整顿文书。杨廷和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藏青官袍上的云雁补子随动作泛起暗纹涟漪,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山东卫所泛黄的账册,那行用朱砂勾勒的数字如同泣血——在册士兵五千,实到三千五,墨迹未干的红批注刺得人眼眶发胀。当他的目光移向河南卫所的报告时,眉头陡然蹙起:当地驻军平均年龄竟达四十五岁,能稳稳拉开三石强弓的壮丁不足百人,至于火铳手考核更令人心惊,五十步外的靶标十发仅中三发,勉强及格者竟只有区区五十人。
大人!户部主事刘安捧着半尺高的卷宗匆匆踏入,靴底沾着门外霜露,声音因压抑而带着颤音,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啊!他翻开最上层的密档,指节叩击某处记载:斥候暗访发现,保定卫指挥使张谦胆大包天,不仅长期截留空饷银两,还将卫所辖下的千顷良田私自租予地方豪绅,每年坐收五千两租银。如今营中士卒每日口粮尚且短缺,只得入山砍柴换取糙米果腹!说着从怀中掏出几枚发霉的麦饼残渣放在案上。
杨廷和霍然起身,手中狼毫笔在砚台重重一顿,溅起几点墨星。他凝视着墙上悬挂的巨幅《大明卫所分布图》,指尖掠过山东、河南、湖广等地标注的红色记号,那些本该守护疆土的军事据点此刻仿佛化作吸食国力的毒瘤。卫所制乃太祖皇帝亲定的国之柱石,可百年承平之下,早已蛀蚀殆尽:将领们或虚报兵额中饱私囊,或将士卒当作私役驱使,更有甚者侵占军屯田地;士兵们多是老弱病残充数,铠甲下藏着佝偻身躯,刀枪握不稳,战马骑不上。西北烽烟骤起时,朝廷竟要临时征调民夫充军,这般荒唐景象怎不教人心寒?
即刻传令!杨廷和转身面向文案房众吏员,目光如炬,着各地抚按即刻着手清查卫所实情,务必详核在籍兵员数目、士卒年齿构成、实战能力等项,三日内汇成清册呈递京师!书吏们闻声而动,烛火通明直至东方既白。次日黎明时分,一叠厚厚的《卫所积弊疏》已摆在御案之上:全国卫所缺额高达十五万之巨,现役士卒平均年过不惑,真正堪战者不足三成;每年被贪墨的军饷白银竟达两百万两之巨,遭侵占的军屯良田蔓延三百万亩之广。
十一月十八日辰时三刻,杨廷和怀揣奏折步入紫禁城御书房。正德帝正对着北疆急报蹙眉沉思,见首辅进来便搁下朱笔问道:杨爱卿可是为军伍之事而来?朕亦闻得边关告急,有些卫所连基本的戍守兵力都难以凑齐,援军竟需从腹里州县临时抽选壮丁,长此以往何以御敌?杨廷和整肃衣冠长跪丹墀,双手高举那份浸透心血的奏章:臣恳请陛下准予三项革新之举:其一选派户兵二部干员组建巡察团,赴各地严核兵籍,凡逾五十五岁或体弱难任者皆予退役安置,赐与安家银两;其二将现役将士粮饷提升三成,阵亡者追赠白银五十两抚恤,其家五年免征赋役,以广纳四方骁勇之士;其三设立都察院特别督察组,凡查实克扣军饷者即行革职查办,籍没家产尽数充作军资!
正德帝翻看奏折,眉头越皱越紧,看到 “空额十五万” 时,猛地拍案:“这些将领竟敢如此贪腐!朕准了!你立刻选派可靠官员,分赴十三省卫所,务必三个月内完成考核整顿,谁敢阻挠,朕替你撑腰!”
改革令迅速传遍朝野。十一月二十,二十名联合专员带着锦衣卫,分赴各地卫所。赴保定卫所的专员是兵部郎中王宪,刚到卫所,就被指挥使张谦拦住:“王大人,咱们卫所士兵都在训练,要不先歇几日,再考核不迟?” 说着,就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里面装着白银五百两。
王宪推开锦盒,冷声道:“张大人,陛下有令,考核期间谁敢行贿,以通敌论处!立刻集合所有士兵,若少一人,休怪本官参你!” 张谦脸色煞白,只能让人集合士兵 —— 五千在册士兵,只来了三千二百人,剩下的一千八百人,要么是张谦吃空饷的名额,要么是被他派去种地、砍柴的老弱。
考核随即展开:第一项举重,需举起八十斤石锁;第二项射箭,五十步靶十发中五;第三项火铳射击,五十步靶十发中四。结果下来,能通过两项的不足五百人,通过三项的只有一百二十人。“淘汰老弱两千七百人!” 王宪当场宣布,“张谦吃空饷一千八百人,革职查办,押解京城!” 锦衣卫立刻上前,将张谦按在地上,戴上镣铐,卫所士兵们见贪腐将领被抓,纷纷拍手叫好。
类似的场景在各地卫所上演:山东卫所淘汰老弱一万二千人,招募青壮年一万五千人;湖广卫所查办吃空饷将领八人,追回白银十万两;山西卫所将侵占的军田退还士兵,士兵们重新种上庄稼,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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