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过钟楼往南便是城中榆中巷,护城河支流从中而过,又因两岸遍植榆树,故名榆中巷。巷中有宣仪桥、顺彡桥、奇云桥和观鼎桥四桥,以四桥为界分国子监、惠民药局、民居和街市。观鼎桥临界处最大的铺面便是福熙楼,楼高三层,门前开阔可停车马,楼悬红色云缎,浮华外显。
云依依绕门而过,拉着苏牧辞疾走,似是怕被人看见。彩月却不同,站在桥上看着店内之人,无一是旧识,想是当年做工之人都已被换。穆晏怕她脾气暴躁,搂着她的肩便往前推。彩月拍拍穆晏的手示意他安心,追上云依依他们。
四人转过观鼎桥,往东半里,沿拾柒街过米坊、茶室,入一柳巷,又行过百米,方见一屋舍上书“稻香斋”。屋有二层,临街而立,黑漆招牌依然大气。店内伙计数名,头戴蓝青布巾,右肩上搭着褡裢,进进出出地招呼着,店里被挤得水泄不通。
苏牧辞怕云依依被人挤着,将她护在身后:“想吃什么,我去买。”
云依依抿嘴而笑,摇着头道:“这过年自然人多,不就图这个热闹?哪里就被挤坏了。我和你一起。”
店内的客人还未散去,店外的客人又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三层,嘈嘈杂杂好不热闹。
“小二,给我拿那芙蓉酥!”
“我要龙舌饼、千丝酥还有……哎,后面谁挤我!”
“别抢啊,那是我的!”
“小二,我昨儿个让你留的点心盒准备好了吗?”
“爷,我去后面看看,今儿个人多,您稍候……”
穆晏戴的面具都被挤歪,盖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顾扒拉着人群往前冲。无奈身形太小,使了半天劲还在人群外,急得直叫嚷。
彩月回身对云依依道:“姑娘,你跟在我身后,人挨不到你。”
穆晏大叫着:“彩月,你也管管我,我这脸生疼!”
“你个呆子!面具那么硬,你戴着往里挤,可不磨着了?取了便是。苏公子,你看护我家姑娘些,莫让被这些腌臜碰到了。”
人群里有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不满地回头怼道:“你哪来的丫头,说话这般粗鄙?你说谁是腌臜呢?”
“就是!你以为你家姑娘是天仙啊,碰沾不得?”
云依依见人围攻彩月,忙上前解释:“对不起各位,我姐姐是心里护我,说话莽撞了。”
一个瘦高个书生打扮的人上前说道:“便是护你,也不能这般骂人,真是有辱斯文。”
云依依还想解释,苏牧辞却是不想她与这些人多费唇舌。他扯住云依依,弯腰蹲下,用肩扛起她。这举动惊得云依依一声低呼,低头之时面具松落掉地,那绝世美颜现于人前,惊呆了众人。
那书生瞪圆了眼睛:“怪道说我等腌臜……这分明是月上的仙子下凡了,近观都是亵渎!”
“那你还看?”穆晏摘下面具扣在书生脸上。
店外的喧闹声隐隐传入内室,惊动了店主。她轻掀帘栊,望见街角那张熟悉的脸庞,不由对身旁打扫的老翁低语:“真如你所说,她们母女如此相像。”
老翁声若洪钟:“可要唤她进来说说话?”
“此时不宜。”她放下帘子,声音渐沉,“你我借这市井喧嚣隐匿行迹,为的是复国大业。我赵卿卿以毁容换得今日安稳,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此时的赵卿卿身着墨蓝色窄袄,下系杏黄百褶裙,素雅端庄。当她抬手撩起左颊的青丝时,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疤痕赫然显现,宛若名窑白瓷被硬生生砸出裂痕,又以赤土填补,触目惊心。指尖抚过那凸起的伤痕时,她痛苦地合上双眼,仿佛又感受到当年烈焰灼肤之痛,鼻尖似乎又萦绕起皮肉焦糊的气息。
赵申见她如此,心疼难忍,不自觉地向她靠近两步,却又生生止住,将已伸出的手臂硬生生收回。
这细微的动静被赵卿卿察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放下青丝掩住伤疤,回眸浅笑:“那丫头最爱枣泥十色糕。我手艺虽不及蕙娘,但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也尝不出差别。日子太苦,总要吃点甜的,才有个盼头。”
赵申眼中满溢怜惜:“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你自己却不嗜甜?”
“于我而言,甜与不甜,早已尝不出分别……都是一个滋味。”赵卿卿偏过头,如往常般将手轻按在赵申胸前,贝齿微咬下唇。“黎阳虽逝,我还在。只要迎回庆王后人,楚国就有复国之望。”
赵申颔首道:“阙觞门的弟兄们这些年来多方探查,已有些许线索。据报当年先帝巡游遇刺,奸佞窃国,庆王被囚于平城。后得天策将军齐叡与左门都尉吕蒙等义士相助,救出庆王父子南迁。途中遭应何派人追杀,不得不分头突围。齐叡护着十三岁的小世子,吕蒙护卫庆王。可惜吕蒙在虎跳山战死,庆王被俘后再度遭囚,半年后暴毙。而齐叡与小世子逃至南越,得越王礼遇,赐姓李,封北王,食邑百户。五年后南越亦亡,李姓宗亲多迁往符闇府一带。可惜符闇府兵变时,越国王族死伤殆尽,纵有幸存者,想必也都隐姓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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