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别人话没明说,景宗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吩咐康闾下旨奏燕乐开席,御宴分下酒十五盏,每盏两个菜,由宫女依次换盏。首先上的是十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阿虎鲁看了一眼这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满脸鄙夷,轻声问额尔蒙,这帮吴人天天就吃这些花儿么,怪道打仗时跟绣花枕头般,随便拨弄下就倒了。
额尔蒙附耳对他道:你看看有人吃吗,这就是捧子香料,不当吃的,就图个香气。
阿虎鲁听完,看了一圈,果然人都没取筷子,庆幸自己没取一筷子尝尝,不然这可不丢人了。
果然接下来上的是十二品雕花蜜煎、十二道砌香咸酸、十二味珑缠果子、十味脯腊、垂手八盘子,都是吃了几口撤下,赫衡和阿虎鲁此时却已八分饱,却见宫女们又开始上主菜了。问了额尔蒙才知道正式宴席才刚刚开始,看着桌上的花炊鹌子、螃蟹酿橙方后悔吃的急了,对皇家御酒蔷薇露倒是无甚兴趣,嫌弃淡而不烈,喝之无味。
李桇领看着宫宴上的奢靡浪费,不由淡淡一笑,举起面前的酒杯,不等景宗祝酒,便仰脖一饮而尽。
紫宸殿内陈设虽不如正殿金碧辉煌,却也典雅精致,殿内珠帘翠幕,以琉璃玉璧为灯,银香兽也换成了麒麟形状,因宴请的是女眷,故而席间坐榻上铺的是狐皮和貂皮软垫,案上宫瓶内根据公主命妇的品阶插的花也不同,牡丹、芍药、梅花、杏花、紫英菊等姹紫嫣红,黑釉刻花玉壶春瓶盛着上好的玉茆酒。
因应太后觉得宫中的太妃已经没有几人,显得玉瑄宫冷清了,便让章平公主陪如太妃一起。宫宴婢女不能陪主子在大殿,所以吴云裳只得一人独自前往紫宸殿,席间座次基本已定,因淳安县主地位尊崇,可自行选位置就坐。
吴云裳环顾一周,直直向宣乐和庄宜所在的席位走去,浅笑盈盈问道:不介意加我一人吧。说完也不等宣乐开口,收拾裙摆便要坐下,庄宜的位份低,自不敢与吴云裳比肩平坐,只得挪了身子,让到案几夹角处。
宣乐面露不满,拉住庄宜道:你个没眼色的,让她做什么,这有她的地方吗,再说我可不想和她一处待着。
吴云裳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吴国的疆土上,似乎没有宣乐一地,却有淳安县。
宣乐脸瞬间红到了脖子,一时语塞,她明知道吴云裳反讽自己空有个封号,却无封地,想发作都没个由头,想让个位置出来,却又觉得挂不住面子。正好听宫人高声叫道萧玟皇贵妃到了,宣乐顺势往旁边让了让,我可不是让你,是皇贵妃来了,我可是自小受教习嬷嬷的教化,不似你,若被你拖累了,损的是我的名声。
既然宣乐让了位置,吴云裳毫不客气地立于本该属于庄宜的地方,她还冷漠地瞥了庄宜一眼,庄宜迎上目光,露出谦卑的微笑,眼泛泪光。这个楚楚可怜的表情,让熟悉庄宜的人暗暗心疼这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对吴云裳的傲慢无礼唏嘘不已。然而吴云裳却从那个卑微的眼神中,看出了潜藏的不满和算计,吴云裳并不畏缩,嘴角上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这个微笑刺激了庄宜,她甚至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在手中的帕子上,真丝的帕子都已经被指尖戳破,听到有人为自己仗义执言,复又低头掩饰眼底溢出的怒气,让委屈漫出眼眶。
吴云裳心底叹了口气,她并不喜欢这样步步算计的自己,每每她厌恶自己的改变时,彩月便会上前抱住她、宽慰她,她本该是云府里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如今发生的一切非她所愿。吴云裳只是苦笑摇头,她还是喜欢曾经属于云依依的一切,虽漂泊无依,却有爱人之所爱,凡事无忧无虑。
萧汐湄入内时,昭晴命熄灭了殿内所有的灯,众女眷虽不解,还有怕黑的,不禁畏缩了身子,却都不敢多问,依着规矩分列两排等候。
待一阵馥郁香风漫开,惯常熏染龙涎香的女眷们不用抬首便知是萧汐湄,齐刷刷跪地行礼。昭晴高声传谕:娘娘谕旨,不必拘礼。
待众人起身后,方明白萧汐湄的小心思,原来她穿了件缀满明珠的华服,在黑暗处若繁星点点,熠熠生辉,有乖巧者早抢先赞美道: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这般光彩夺目的,原来是皇贵妃娘娘,娘娘您这衣服真真是好看,也只有娘娘才配得上这上好的东珠。
萧汐湄听着十分受用,又觉得她们管中窥豹,只见这光彩,还未见识到这件衣服的奇妙之处。昭晴见时机恰好,令宫女复又掌灯,大殿很快恢复光明,萧汐湄身上的东珠光芒变得柔和,泛着清光。
众人在细看时,无不惊讶于那衣服的精妙,这是什么华缎,那翠色行动处似万斛深倾新雨过,立定时又似栊雾梳烟叠翠峦,那花的样子也随之变化,仿佛看着就能闻到花香一般。没想到世间竟有此等稀罕物,妾身着实眼拙,竟认不出什么织物,这定是天上的织女所织的,凡间哪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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