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还是灰蓝色的。
陈凡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手边摊着三本不同的册子——《合作社章程草案》《资金共管账户协议》《仓储共享管理细则》。每一本的页边都卷了,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里全是血丝。
昨晚只睡了两个半小时。晓雪凌晨一点来送宵夜时,他还趴在桌上画一张图——合作社的组织架构,从最基层的“家庭回收点”到“区域分拣中心”,再到“总部调度平台”,三层网络,环环相扣。
现在那张图已经被他画了第七版。
旁边的垃圾桶里,扔着六个揉成团的废纸团。每一个纸团里,都藏着一个被推翻的方案。
“太复杂了,散户看不懂。”
“利润分配不均,会出矛盾。”
“权力太集中,不像合作社,像分公司。”
陈凡在心里一遍遍推翻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从没人做过的事——把几十个习惯了单打独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废品老板,捏合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这比说服他们按标准操作更难。
因为标准是“事”,而合作社是“利”。
事关利益,再小的事都是大事。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从灰蓝变成鱼肚白。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还有清洁工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陈凡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老林的废品站已经亮起了灯。虎哥正在指挥工人卸车,夜班收回来的废铁堆成小山,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更远处,街角老王的面包车停在那儿,车斗里塞满了捆扎好的纸壳——那是他凌晨三点就开始收的货。
这些人,这些车,这些废品。
散开时,是一盘散沙。
聚起来呢?
陈凡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气。
六点半,晓雪推门进来,手里提着早餐——两碗粥,几个包子,还有一小碟咸菜。
“又是一宿没睡?”她看着陈凡眼里的血丝,眉头皱起来。
“睡了会儿。”陈凡接过粥碗,粥还是烫的,应该是刚出锅,“老林呢?”
“爸在楼下清点库存,说今天要开大会,得把账理清楚。”晓雪坐下,从袋子里拿出包子,掰开一个递给陈凡,“你真要今天就把合作社的事定下来?”
“嗯。”陈凡咬了口包子,猪肉白菜馅的,肉汁很足,“不能再拖了。标准化手册发了,大家尝到了甜头,这时候趁热打铁,成功率最高。”
“可万一有人不同意呢?”
“那就慢慢谈。”陈凡喝了口粥,“合作社不是强迫的,是自愿加入。愿意信我的,我带着走。不信的,继续单干,以后有困难,合作社照样帮忙。”
晓雪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话,跟传销头子似的。”
“差远了。”陈凡也笑,“传销是靠骗,我是要把底牌都亮出来,让大家看明白——跟着我干,你能多挣多少钱,要承担什么风险,白纸黑字写清楚。”
“那……利润怎么分?”晓雪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陈凡放下粥碗,从桌上抽出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简单的饼图。
“总收入,扣掉运营成本、设备折旧、税费,剩下的净利润,分成三块。”他用手指点着图,“第一块,30%,按各成员的供货量和质量评级,直接分红。干得多、干得好,分得多。”
“第二块,40%,留作合作社发展基金。用来扩建仓储、更新设备、搞技术研发——这部分钱,所有人共管,动用需要理事会表决。”
“第三块,30%……”陈凡顿了顿,“归集团。”
晓雪愣了一下:“集团拿30%?会不会……太多了?”
“听我说完。”陈凡继续道,“集团拿的这30%,不是装进我口袋。其中20%要用来覆盖集团的管理成本——财务、法务、市场拓展、品牌建设,这些都要钱。剩下的10%,成立一个‘风险保障基金’,专门用来应对突发状况——比如哪个成员家里出事,或者遇到像上次凌二叔那种价格战,这笔钱就是救命钱。”
他抬起头,看着晓雪:“换句话说,集团不从这个合作社里赚一分钱利润。所有的钱,要么分给大家,要么投回合作社,要么留着应急。”
晓雪盯着那张饼图,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声说:“你这样……太亏了。”
“不亏。”陈凡摇头,“合作社做成了,规模效应上来,所有人的成本都会降,利润都会增。我虽然不从合作社直接赚钱,但合作社壮大,会给我的回收中心、我的集团带来更多稳定货源、更低采购成本、更强议价能力——这些是间接收益,比直接分红更值钱。”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而且,只有这样分,大家才会真把合作社当成自己的。因为每一分利润,都和他们直接挂钩。”
晓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揉了揉陈凡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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