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炽热的阳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金针,扎在新乡村焦黑的废墟上。空气里那股呛人的焦糊味,混合着湿漉漉灰烬的霉腥气,迟迟不肯散去。
沈家伯祖母的老厝屋顶塌了大半边,烧成乌炭似的房梁像巨兽被打断的骨头,可怜巴巴地戳向白得晃眼的天空。湿透的碎瓦、扭成麻花的铁窗框、还有烧得只剩空壳的木头家具,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叫着,在焦木上停停走走,显得格外烦躁。
顾安站在黄色的警戒线外,小脸蛋上蹭着几道黑灰,像只不小心钻了灶膛的小花猫。他胳膊肘上有个小小的水泡,是昨晚火星子溅到烫的,这会儿被汗水一浸,刺刺地疼。他看着那片黑乎乎的废墟,小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了,闷闷的。
昨晚的红光、呛死人的烟、大人们的呼喊、还有把伯祖母“变没”时那种奇怪的感觉,都混在一起,变成一种沉甸甸的后怕,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顾安同学!顾安同学!”一个清脆又有点着急的声音响起。电视台的记者林薇快步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扛着“大炮筒”似的摄像机的叔叔。
林薇看起来很漂亮,但眼睛下面有点青,像没睡好。她的话筒上有个闪亮的“今日热点”标志。“我们是电视台的!昨晚你救了沈家阿婆,太勇敢了!能跟电视机前的叔叔阿姨小朋友们说说吗?”她弯下腰,笑眯眯地把话筒递到顾安面前。
顾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肩膀,那黑洞洞的镜头让他有点害羞。“无…无哩。”他声音小小的,像蚊子哼,“是老弟…顾峰先闻到臭味的……好多伯伯叔叔一起救火的……”他的大眼睛却忍不住瞟向废墟里面…
几个穿着印有“消防勘查”蓝背心的叔叔,正蹲在地上,仔细翻看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这时,消防队的张队长叔叔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衣服笔挺,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他先对着林薇点点头,然后大手轻轻拍了拍顾安的小脑瓜,声音洪亮又带着温暖:“小家伙,了不起!昨晚多亏了你机灵,耳朵尖,胆子大!”他转向摄像机,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林记者,火灾原因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正好给大家提个醒…”
摄像机立刻对准了张队长。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地从一个透明袋子里拿出一团焦黑变形、还粘着融化塑料和渣渣的金属架子。
那就是惹祸的插排残骸!他用一个小镊子夹起一片薄薄的、边缘都烧卷了的小铜片,对着镜头举高。
“乡亲们,看清楚喽…”张队长的声音像敲钟一样有力,“就是这个‘害人精’插排,差点酿成大祸!”
镜头紧紧盯着那片小铜片。天啊,它真的好薄!阳光都能透过来一点,看起来脆弱得像秋天枯掉的树叶。
张队长义愤填膺,满脸红光,大声细数着劣质插排的几宗罪。
“第一宗罪:它的‘心’太薄太脆!”张队长用手指点了点薄铜片,“国家规定了,插排里面的铜片,得像小胖墩的手指肚那么厚,他手指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下,这个呢?”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痛心,“我们量了,最厚地方还没铅笔芯粗!这么薄的铜片,电流一大,就像让一根细细的棉线去拉大石头,立马发烫、变形,烫得能烙饼!”
他又指着袋子里另一块黑乎乎、塑料融化往下滴溜的碎片。“第二宗罪:它的‘皮’一点就着!”他的声音带着怒气,“好插排的‘皮’是防火的,火苗见了它就蔫儿!这种便宜货用的烂塑料呢?”他变魔术似的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小块没烧完的同款塑料,用打火机一点——“噗!”火苗一下子窜老高!塑料飞快地融化、滴下来,像烧化的蜡烛油,滴在准备好的铁皮上,立刻把旁边一小片纸点着了!
“看见没?它不是在烧,是在‘流火’!”张队长指着跳跃的火苗,声音更大,“就是这些烧化的‘火油滴子’,掉在床上、被子上、木头家具上,火‘轰’一下就大起来了!沈阿婆年纪大,腿脚不便,要不是顾安同学胆大心细……”他再次看向顾安,眼神里有赞许,更有后怕,“后果,不敢想啊!”
林薇立刻转向镜头,表情很严肃:“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看到了吗?一个小小的劣质插排,藏着这么可怕的危险!薄得像纸的‘心’,一点就流火的‘皮’,这哪里是插排,简直是藏在家里的‘小炸弹’!”她又把话筒转向顾安,语气变得很温柔:“顾安同学,现在知道是这个坏插排惹的祸了,再看看这片烧黑的家,你心里什么感觉?昨晚冲进去的时候,害怕吗?”
顾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队长手里那片薄薄的小铜片。那片黑乎乎的小东西,在他眼里好像烧起来了,变得红彤彤、歪歪扭扭!它好像变成了一张坏笑着的鬼脸!就是为了省那么一点点铜丝、用最便宜的烂塑料,就差点害死对他笑眯眯的伯祖母!烧没了伯祖母住了好多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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