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坐在桌子一侧，看着弟弟和朋友饿虎扑食般的架势，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吃螺的动作显得格外悠游。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石螺，并不急于入口，指腹在螺壳上轻轻一捻，感受那酱汁的粘稠。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螺尾送至唇边，腮帮子微微一缩，气流无声而精准地涌入——“嘬。”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吮吸，那紧实弹牙的螺肉便裹着饱浸了沙茶酱、鱼露和金不换浓香的汁水，顺滑地溜了出来。

他细细咀嚼着，眯着眼，仿佛在舌尖上品尝着溪水的清冽、晨露的微凉、灶火的猛烈以及金不换那霸道又迷人的魂魄。偶尔，他会停下来，啜一口旁边粗陶杯里晾凉的山茶，喉结滚动一下，才再次伸手。那份从容，像是在品一杯陈年的工夫茶。

沈知微和顾柔坐在顾安旁边，两人的姿态就明显文雅许多。沈知微学着顾安的样子，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螺壳，纤白的手指和深褐的螺壳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微微低着头，将螺尾凑近唇畔，小巧的鼻翼因为用力而微微翕动着。

第一次尝试，只发出了细微的“嘶”声，螺肉纹丝不动，螺壳里空空如也。她脸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有些窘迫地抬眼飞快扫了一下其他人，见无人注意，毛小易和顾峰正埋头苦战，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定了定神，再次尝试，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可爱的小包——“嘶…溜！”这次成功了！一小团螺肉终于落入口中。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那独特的咸鲜酱香和金不换的奇异芬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她吃得慢，却极认真，每一次成功嘬出螺肉，眼角眉梢都会漾开一点小小的得意和愉悦，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偶尔酱汁沾到指尖，她会立刻用细白的手帕轻轻擦拭干净。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们抢！”李云娇端着一大碗清炒的碧绿番薯叶过来，看着桌上风卷残云的架势，尤其是毛小易和顾峰面前堆积如山的螺壳，笑着嗔怪道，“安仔，你这螺炒得也太勾魂了，看把这俩馋猫急的。”

王奶奶和陈芹都笑着看着这几个小家伙。顾沛，爷爷和顾柔的老爸顾德睿几个男人则是默默地嘬着，脸上也是笑容不断。

顾安笑了笑，端起茶杯：“水好，螺肥，金不换是微微带来的，香是它的功劳。”他目光扫过桌上空了大半的螺盘，又看看一旁小凳上清水盆里剩下的那些剪好尾、吐净沙的石螺，对毛小易和沈知微道：“喏，盆里那些，吃完午饭记得带走。早上剪的功夫可不能白费。”

毛小易正嘬得满头大汗，闻言抬起头，看看盘里所剩无几的炒螺，又看看盆里那些沉默的青褐色小东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满足与恋恋不舍的复杂神情：“哎，知道了顾安……就是这现成的香，它勾着我呀！”他又拿起一个，狠狠嘬了一口，仿佛要把这味道刻进骨髓里。

沈知微则放下了刚吸干净的空螺壳，拿起手帕再次擦了擦嘴角和指尖，对着顾安认真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嗯，带回去试试。有安哥哥剪好的螺，还有现成的‘样板’味道记在心里呢，”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螺壳，又看看顾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住这‘魂儿’。”

顾安看着她带点俏皮又认真的样子，端起茶杯遮住嘴角加深的笑意：“魂儿在金不换里，也在灶火上。试试就知道了。”

顾安拿起搭在肩上的旧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沾了油星的手掌，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意，虎牙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炒好的？这点渣渣都不够老弟塞牙缝的。这些，”他下巴朝盆里点了点，“都给你们剪好屁股了，清水吐得干干净净，省了你们大功夫。带回去，怎么炒，放多少金不换，香不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带着点考验的意味，“就各凭自家的本事了。”

毛小易盯着那盆青褐色的石螺，又望了望空盘，喉头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去：“得，练本事就练本事吧……”语气里满是不甘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劲儿。

沈知微看着顾安眼底那抹了然笑意，再看看盆里那些尾部被剪得整整齐齐的石螺，心头那点小小的失落忽然散了。她抿唇一笑，颊边现出浅浅的梨涡，声音清脆：“谢了安哥哥。剩下的金不换，”她指了指竹篮，“我都留你这儿。带螺回去交差，总不能空着手白拿你的‘本事’，还有拿一点给毛小易。”她弯下腰，端起那盆清水养着的石螺，盆底沉甸甸的，是口福，也是少年人情谊里特有的、心照不宣的小小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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