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自己那篇?如果被当众朗读出来……顾安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尖却隔着裤子的布料触碰到了兜里那片坚硬微凉的叶子。那奇异的咖啡渍印记似乎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操场上的喇叭里,《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教导主任那严肃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各班注意!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暂时抛开心绪,顾安随着口令伸展肢体。初升的朝阳越过学校的矮墙,将金红色的光芒铺洒在操场上,给每个做着操的孩子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然而,顾安却觉得那光芒有些刺眼,兜里的落叶仿佛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心头那个隐秘的角落。
上午的课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等待中度过。数学老师讲的鸡兔同笼问题变得索然无味,语文课上分析课文中心思想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顾安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操场上那棵大槐树,以及树上悬挂的大喇叭。阳光移动,树影婆娑,像极了时间无声的脚步。
课间休息,走廊里一片嘈杂的打闹和嬉笑声。铁柱拉着顾安想去抢占乒乓球台,顾安却借口肚子不舒服,独自溜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边。这里相对僻静,高大的樟树和几株银杏叶子已变得金黄,风一过,便有几片旋转着飘落,在地上堆积起一层柔软的“地毯”。
他掏出裤兜里那片梧桐叶,将它摊在掌心。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叶片上。那浅褐色的印记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杯底圆润的轮廓,几道象征蒸汽的流畅线条,甚至下方还有两个极细微、需要凑很近才能看清的字母:“CY”。青屿咖啡馆(Cafe QingYu)的缩写!
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冲向头顶。这不是臆想!这印记,连同前两片叶子上那些模糊的线条走向,都在清晰地指向那个只存在于他前世记忆中的地方!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力量,在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提醒他、警告他,甚至……嘲讽他?嘲讽他这个妄图凭借“先知”改变命运的偷渡者?
他紧紧攥住了那片叶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叶片的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冰冷而尖锐的触感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摇曳的树影,飘落的枯叶,空无一人的小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窃窃私语。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攫住了他。
“顾安?”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顾安一跳。他飞快地将握紧叶子的手塞回裤兜,转过身。
班主任张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教师,面容和善,此刻脸上带着一丝关切。“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不舒服?”她的目光落在顾安插在裤兜里的手上,那里因为用力紧握而显得有些僵硬。
“没……没事,张老师。”顾安连忙摇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试图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就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张老师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真没事?不舒服要跟老师说。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告诉你个好消息,上周你那篇作文《钢铁脊梁唤醒沉睡的荒坡》,写得非常好!立意深刻,观察细致,感情真挚,特别是最后对家乡发展的那份期盼,写得非常有感染力!教导处决定推荐到校广播站,作为这周‘优秀作文赏析’栏目的开篇作品!大概中午广播时间就会播出。”
猜测被证实!顾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紧接着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巨大的恐慌和被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灼烧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努力做出惊讶和不好意思的表情:“啊?真的吗?张老师……我……我写得其实很一般……”
“别谦虚了!”张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鼓励,“写得就是好!就是要让大家都听听,咱们顾家村的孩子,心里装着家乡,装着发展!这是好事,别紧张,等下好好听!”她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张老师的背影消失在墙角,顾安脸上的“不好意思”迅速褪去,只剩下凝重。广播!全校师生都会听到!那些关于挖掘机轰鸣、土方搬运、村民协作的描写,在成年人听来或许只是一个孩子热情洋溢的叙述,但在有心人眼里呢?在那些对他近期表现已经有所侧目的人(比如村长、赵师傅)耳中呢?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真的能如此清晰地描绘施工场景并准确叙述出“表层剥离”、“就近转运”、“资源保护”这样的概念吗?即使他借用了“纪录片”的幌子,这份超出年龄的条理性和逻辑性,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那片叶子在他裤兜里,似乎变得更加沉重而冰冷。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印记,更像是一份无声的宣判书——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风暴,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猛烈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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