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爸爸不能抓完坏人再回来?”朵朵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问了一个天真的、却让林寒无法回答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因为坏人抓不完吗?还是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工作离不开他,还是他潜意识里,已经将工作当成了逃避家庭琐碎和情感需求的借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郑国锋。
林寒对朵朵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阳台接通。
电话那头,郑国锋的声音疲惫不堪,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林寒,跟儿子谈崩了。”
林寒苦笑:“彼此彼此。我刚被女儿质问,为什么不能抓完坏人再回家。”
两个男人在电话两端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也听着各自身后家庭生活细微的声响——林寒这边,是朵朵压抑的抽泣;郑国锋那边,隐约传来医院走廊的叫号声。
“老郑,”林寒缓缓开口,“你儿子问了一个问题。他说,如果为了‘大家’,要让无数‘小家’支离破碎,让亲人寒心,那这个‘大家’的安宁,有什么意义?”
郑国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在问自己。林寒,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或者说,我们选择的方式,是不是必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需要他们用更长的时间,甚至是一生去探寻。
“临州那边,”郑国锋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林寒听得出那沉稳下的裂痕,“‘老K’的线不能断。省里刚开了会,支持我们深挖。但时间窗口有限,对方的反扑会越来越疯狂。”
“我明白。”林寒看着客厅里独自搭积木的朵朵小小的背影,“我今晚就回去。”
挂断电话,林寒走回客厅。朵朵已经搭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她指着城堡说:“这是爸爸工作的地方。”又指着旁边一堆散乱的积木:“这是我和妈妈的家。”
两个“地方”,泾渭分明,没有连接。
沈雪回来了,手里拎着购物袋。她看了看红着眼圈的朵朵,又看了看神色黯淡的林寒,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问,只是对朵朵说:“宝贝,来帮妈妈把酸奶放冰箱。”
林寒看着母女俩在厨房忙碌的和谐背影,知道自己又该离开了。这个他渴望回归和修补的家,暂时还无法给他留出足够的位置。
他走进卧室,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出来时,朵朵正抱着一盒新买的草莓,看到他手里的背包,愣住了。
“爸爸……又要走吗?”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期盼他说“不”。
林寒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蹲下来,平视女儿:“朵朵,爸爸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我向你保证,这次事情办完,我一定好好陪你,带你去动物园,去游乐场,把之前欠的都补上,好吗?”
朵朵看着他,大眼睛里光芒闪烁,那是孩子对承诺的珍视。她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小手,小拇指翘起来:“拉钩。”
林寒郑重地伸出小指,和女儿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朵朵念着童谣,最后用大拇指和他重重地盖了个“章”。
这个小小的仪式,仿佛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她主动上前,抱了抱林寒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然很快又缩回妈妈身边。
沈雪始终沉默着,直到林寒走到门口,她才低声说:“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早点回来”,没有“家里有我”,只是一句最平常的嘱咐,却让林寒听出了千言万语。
门在身后关上。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
林寒站在紧闭的家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沈雪温柔哄朵朵的声音,还有朵朵偶尔的咳嗽声。他握紧了手中的背包带子。
子女的怨言,是警钟,也是拷问。它拷问着他们这些所谓“舍小家为大家”的人:那条界限究竟在哪里?那份“大家”的安宁,是否真的必须以“小家”的伤痛为基石?而他们,又该如何在时代的沧浪中,既不负肩上的担当,也不负心底最柔软的牵绊?
没有现成的答案。他只能背负着这甜蜜而沉重的拷问,再次走向他的战场。只是这一次,脚步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电梯下行,载着他离开这个他拼尽全力想守护、却又一次次被迫离开的地方。手机屏幕亮起,周海洋发来了新的加密文件提示。
两个世界,都在呼唤他。而他,必须学会在撕裂中,寻找那条或许根本不存在平衡的、艰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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