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愤怒的根源,或许不仅仅是那次羞辱性的调查,更是对未来的恐惧——恐惧这种没有尽头的“非常态”生活,恐惧下一次不知来自何处的伤害,恐惧女儿在缺失父爱和充满不安的环境中长大,更恐惧那个曾经眼里有光、会为平凡人的正义而兴奋的丈夫,最终被无休止的斗争磨砺得只剩下一副坚硬的、甚至有些冷漠的铠甲,再也回不到她和朵朵的身边。
就在沈雪在湖边独自思绪翻涌时,临州的林寒,正在做一件他从未做过、甚至显得颇为笨拙的事情。
他请了半天假——这在专案组是破天荒的。他开车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城市,但没有试图联系沈雪,而是先去了岳母家接朵朵。
朵朵看到他,高兴地扑过来,但很快又看向他身后,小脸黯淡下去:“妈妈还没回来吗?”
林寒抱起女儿:“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今天爸爸放假,带朵朵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带着朵朵去了一家大型超市,推着购物车,对照着手机里一份长长的清单采购。清单是他在网上搜索“家庭常备物品”和询问组里已成家的同事后整理的,从米面粮油、调味品、卫生纸、洗衣液,到朵朵爱吃的零食、水果、酸奶,再到沈雪常用的那个牌子的洗发水、护发素和面霜。他看得很仔细,甚至对比了价格和成分。
采购完,他带着朵朵和几大袋东西回家。一进门,他就开始收拾。不是简单地归置物品,而是彻底地打扫。他擦了积灰的家具,拖了地板,清洗了厨房里油腻的抽油烟机和灶台,把冰箱里过期的东西全部清理掉,将新买的食物分门别类放好。他还修好了阳台一扇有点松动的纱窗,给几盆还没完全枯死的绿植浇了水。
朵朵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帮忙递个抹布,或者把他摆歪的东西扶正。过程中,林寒很少说话,只是专注地做着每一件事。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额头。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朵朵好奇地问。
林寒停下手,看着女儿,很认真地说:“爸爸在学着,怎么更好地照顾这个家,照顾你和妈妈。”
打扫完毕,家里焕然一新,充满了食物的气息和生活用品整齐排列带来的秩序感。林寒又带着朵朵一起,将那个摔碎的相框,用胶水小心翼翼地将照片重新粘贴在一张新的卡纸上,虽然没有玻璃,但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笑容依旧。他把这张修补过的照片,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柜子上。
做完这一切,已是傍晚。他给朵朵做了简单的晚餐,陪她吃完,给她洗澡,讲故事哄睡。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他拿出手机,给沈雪发了条信息,附上了几张照片:整洁的客厅、满满当当的冰箱、阳台上浇过水的绿植,以及柜子上那张修补过的合影。没有文字。
几乎与此同时,在省城医院的休息间里,郑国锋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家庭会议”。与会者只有他和妻子赵雅茹、儿子郑远航。
郑国锋首先开口,没有谈工作,而是谈了自己父亲那天关于“红旗”和“家旗”的嘱托,谈了自己听到赵雅茹说“撑不下去”时的震动和反思。
“雅茹,远航,”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们说的对,我可能……太习惯把‘大家’放在前面,以至于忽略了‘小家’也需要同等的、甚至更精心的经营。我以为提供好的物质条件、让你们以我为荣就够了,但我忽略了情感上的陪伴和支持,忽略了你们具体面临的恐惧和压力。尤其是,当我的工作可能给你们带来实际风险的时候,我却没有建立足够有效的保护和沟通机制。这是我的失职。”
赵雅茹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郑远航也抿着嘴,神情严肃。
“我无法承诺立刻改变工作性质,或者立刻有更多时间待在家里。”郑国锋继续说,目光扫过妻儿,“临州的战役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不能后退。但是,我可以承诺的是:第一,我会尽最大努力,建立更安全的保障,绝不让上次那种骚扰家属的事情再发生。第二,以后无论多忙,每天至少有一个固定的、不被工作打扰的时间,跟你们通话或视频。第三,重大决定、尤其是可能影响家庭的决定,我会提前跟你们商量,听取你们的意见。第四,”他顿了顿,“等这次事情告一段落,我会申请一个短期的休假,我们一起,好好陪陪老爷子,也好好过一段家庭生活。”
他看着妻子:“雅茹,你撑不起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是钢铁做的,这个家,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扛。”
他又看向儿子:“远航,谢谢你那次把我骂醒。你是大人了,以后家里的事,你也有发言权和责任。我们一起,把咱们家的‘旗’扛稳了,好吗?”
沉默在小小的休息间里蔓延。良久,赵雅茹伸出手,握住了郑国锋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滑落。郑远航也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太冲。我……我会帮着妈,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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