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课业在侍讲学士平稳的讲述中结束。
散课时,朱雄英特意落后半步,与五位伴读同行至殿外廊下。
晨光已盛,将汉白玉的栏杆照得温润。
朱雄英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扫过这五张犹带稚气、却已刻上不同决心的面孔。
“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本王都已与你们分说清楚。”
“回去好生准备,勤习武艺,熟读地理,静候朝廷明旨。”朱雄英最后叮嘱一句,语气放缓,“去吧。”
“臣等告退。” 五人躬身行礼,怀揣着复杂的心绪,转身离去。
他们的背影在春光里,似乎比来时挺直了些,也沉重了些。
朱雄英目送他们走远,这才转身,拿着那份《大明日报》,轻轻在掌心拍了拍。
「大话和这几位伴读说了,和大舅常茂也透过风了,可这正主儿——皇爷爷和父王那边,还没正式提过呢。」
他心中暗自琢磨,嘴角却弯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不过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份报纸,倒是个不错的由头。」
他掂了掂手中带着墨香的报纸,似是能感受到其背后代表的舆论力量与民心所向。
「借着牛痘这件大喜事,皇爷爷心情定然不错,我顺势再一提辽东练兵、顺便让舅姥爷和大舅去活动活动筋骨、再捎带上几个渴望建功立业的伴读……」
「这要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嘿,机会得自己创造、把握。」
主意已定,他便不再犹豫,径直朝着乾清宫方向而去,步履从容,隐隐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乾清宫内,气氛却与朱雄英预想的有些不同。
朱元璋并未如往常般,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后,而是与太子朱标对坐在暖阁的炕几两旁。
几上摊开着一幅北疆舆图,朱标手指正点在辽东那片区域,低声说着什么。
朱元璋背靠引枕,双目微阖,似在倾听,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女真诸部,建州、海西、野人,彼此攻伐不休,却又时降时叛,尤以建州左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右卫指挥使阿哈出等最为跋扈,屡屡寇边,劫掠人畜,杀伤卫所军士。虽癣疥之疾,然其地与北元残部勾连甚便,恐成祸患。”
朱标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太子惯有的审慎。
“嗯,” 朱元璋鼻腔里哼出一声,眼睛仍未睁开,“北元孽酋,始终是心腹大患。辽东女真不靖,则北疆难安。标儿,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儿臣以为,当剿抚并用。择其桀骜者,如猛哥帖木儿之流,发兵痛击,以儆效尤。同时遣使招抚其余较弱部落,许以互市、官职,分化瓦解,使其不为北元所用。只是……”
朱标略一沉吟,“这统兵人选,需得斟酌。辽东苦寒,山林密布,非勇猛善战即可,还需熟知地理,懂得与部落周旋,更要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朱元璋终于睁开眼,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里精光一闪:“是啊,人选……是个问题。既要能打,又要……”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通禀:“皇太孙殿下求见。”
朱元璋与朱标交换了一个眼神,朱标将舆图稍稍卷起一角。
朱元璋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副思索军国大事的凝重神情瞬间敛去,换上了一贯面对爱孙时、略带粗豪的笑意:“哟,咱大孙下学了?快进来!”
朱雄英步入暖阁,先向朱元璋行了礼:“孙儿拜见皇爷爷。”
而后他又转向朱标:“儿臣见过父王。”
“起来起来,自家人,哪儿那么多礼数。”
朱元璋招招手,示意他近前,目光落在他手上,“拿的什么?可是又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了?”
朱雄英顺势上前,将那份《大明日报》双手呈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回皇爷爷,是今日的《大明日报》。头版便是宣告牛痘推行、褒奖功臣的诏文。孙儿想着皇爷爷日理万机,或还未得暇阅览,特送来看看,也请皇爷爷和父王指点。”
朱元璋接过,却并未立刻展开,只是随手放在炕几上,呵呵一笑:“咱和你爹,早就看过了。一早便有人送来了。嗯,办得不错,文章写得有气力,既说清了事理,安了民心,又彰显了朝廷恩赏,提振了士气。标儿,你说是不是?”
朱标也微笑颔首:“英儿,此事办得妥当。周主编等人,此番也算用心了。”
朱雄英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哎哟,失策了!这等大事,报坊那边怕是天不亮就送入宫中了吧……我这还想当个新鲜由头献宝呢。」
他心中暗自嘀咕,脸上那点准备“邀功请赏”的小得意瞬间消散,随即念头飞转。
「原本想借着皇爷爷高兴,顺水推舟提一下辽东的事。」
「这下好了,由头没了,直接开口?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可大话都跟大舅常茂和那几个伴读说出去了,舅姥爷那边虽未明说,但以大舅的性子,肯定和舅姥爷透了风声……这要是最后不成,我这脸可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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