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微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炕几上的报纸,又偷偷瞄了眼皇爷爷和父王的神色,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手指也无意识地蜷了蜷。
这番细微的纠结与为难,尽数落在朱元璋眼中,孙子的心声也一字不漏的传入他的脑海。
他心中不禁一乐,方才与儿子商议军国大事的沉凝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嘿,这小子!平日里主意大得很,鼓捣这个,折腾那个,连咱都敢变着法儿地‘哄’,这会儿知道为难了?」
「拿着份咱早就看过的报纸来献宝,碰了个软钉子,傻眼了吧?」
朱元璋看着孙子那副欲言又止、又强作镇定的小模样,就像寻常人家祖父看到聪明孙子偶尔吃瘪一样,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又亲切。
他故意不点破,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等着看孙子还能憋出什么话来。
朱雄英哪里知道自家皇爷爷正看自己笑话,他脑中急转,正琢磨着该如何切入正题。
「不管了!理由再找就是,这女真之事必须定下!」
「现在他们还只是散居山林、互相攻伐的部落状态,正是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
「若是放任坐大,与北元勾连,将来必成心腹大患!无论如何,这次必须趁机将其打残、打散、打怕,最好是……永绝后患!」
他心中发狠,那些来自后世历史的惨痛记忆如同冰锥,刺得他意志无比坚定。
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不管不顾直接开口时——
“咳咳,” 朱元璋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脸上那看乐子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甚至带着点鼓励的神情,主动开口。
“咱大孙这差事办得漂亮,给朝廷长了脸,给百姓谋了福。说吧,想要皇爷爷赏你点什么?只要不过分,皇爷爷都准了!”
朱雄英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朱元璋。
只见皇爷爷脸上带着笑意,眼神里却似乎藏着一丝……戏谑?还有鼓励?
「这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皇爷爷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他心头狂喜,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难道是自己刚才的“为难”被看出来了?还是皇爷爷本就打算奖励自己,正好给了台阶?」
无论如何,机会千载难逢!
他立刻压下心中杂念,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的笑容,躬身道:“皇爷爷厚爱,孙儿愧不敢当。为皇爷爷、为父王、为朝廷分忧,本是孙儿分内之事,岂敢求赏?只是……”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过朱元璋和朱标,见二人都看着自己,等待下文,便继续道:“只是孙儿见徐增寿奉旨前往东瀛,历练实务,颇有长进。近日与郭镇、冯诚等几位伴读闲谈,方知他们身为将门之后,亦心怀报国之志,渴望能如徐增寿一般,出外历练,增长见识才干,也好将来为朝廷效力。孙儿感其志诚,又思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留了心。”
他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到:“哦,对了,昨日孙儿去向母妃请安时,正巧遇见大舅带着表妹入宫。大舅问起近日朝中可有战事,言下似有再赴沙场、为国效力之心。孙儿便想到,辽东女真,桀骜不驯,屡为边患,正需大将镇抚。大舅勇猛善战,舅姥爷凉国公更是沙场宿将,深谙兵略。若他二人能统兵前往,一则平定边患,二则……也能让几位渴求历练的伴读随军见识一番,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朱元璋和朱标的反应,语气越发诚恳:“孙儿知道,此事关乎军国,本不该妄言。只是见大舅报国心切,几位伴读亦志气可嘉,一时嘴快,便与大舅略提了提女真之事……还望皇爷爷、父王勿怪。”
言罢,他低下头,俨然一副乖巧模样——“我知道错了但我也是好心”。
「舅姥爷蓝玉,那是出了名的悍将、杀才,敢打敢拼,对付辽东那些散兵游勇、山地部落,最是对症下药。」
「大舅常茂,勇冠三军,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有他打头阵,足以震慑宵小。」
「这俩个可是妥妥杀才,正是人尽其才。」
「把他们派去辽东,既能解决边患,又能让这两位在京城闲得发慌的猛将,有地方施展拳脚,免得生事,还能捎带上几个需要镀金的伴读……」
「一举多得,多好的事儿!」
朱雄英心中暗自盘算,自觉理由充分,安排妥当。
朱元璋默默地听着孙子的心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臭小子,跟咱这儿耍心眼呢?」
他几乎要乐出声。
「又是伴读渴求历练,又是偶遇舅舅,又是嘴快提及……」
「听着合情合理,完全是一个关心亲戚、体贴伴读的孝顺孙儿模样。」
「可那心里头嘀咕的,可全是“人尽其才”、“免得生事”、“镀金”这些实实在在的算计。」
「尤其是那句“杀才”,用得真是……贴切又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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