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文华殿的经筵日讲甫毕,朱雄英便匆匆返回东宫。
方踏入殿门,值守内侍便趋前低声禀报:“殿下,魏国公府徐姑娘已至,在偏殿候了约两刻钟。”
朱雄英脚步微顿,点了点头:“请她过来吧。”
他步入正殿,在书案后坐定,随手整理了一下方才讲官所呈的几份奏疏节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殿门方向。
心头那丝自昨夜便萦绕不去的微妙心绪,此刻似乎随着等待的须臾,被无声地放大了些许。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而稳定。
“臣女徐妙锦,参见殿下。” 清越婉转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朱雄英抬眸望去。
今日的徐妙锦,显然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却又不失分寸。
一身天水碧的织金缠枝莲纹缎面对襟褙子,内衬月白立领中衣,下系浅葱色马面裙,裙裾处用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简洁的碧玉簪并两朵珍珠珠花,耳垂上两点米珠坠子,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轻轻晃动。
妆容极淡,只唇上点了些许朱色,愈发显得眉眼清澈,肌肤莹润。
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洁白优美的颈项,仪态端庄无可挑剔。
最要命的是,随着她步履轻移,踏入殿内,一股极清雅、极幽微,却又难以忽视的淡香,便似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朱雄英起初并未在意,只觉今日殿内气息格外清爽,驱散了些许闷浊。
他下意识地多吸了一口。
那香气清冽,带着几分甘凉,似雪后松针,又似晨间竹林。
直到她行礼后盈盈起身,那股冷香随着动作稍显馥郁,他才骤然惊觉——
「这气息竟如此熟悉!」
「是“珍宝楼”那款名为“竹韵”的顶级香水的味道。」
「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少了几分初调时模拟出的竹叶青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暖意。」
「是她特意用了“竹韵”?」
「还是……她本就是这款香水的常客?」
这幽冷的香气与她今日清雅却精致的装扮,此刻在他感知中奇异地融为一体,形成一种超越公务场合、令人心旌微摇的独特存在感。
朱雄英一时竟有些愣神。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更漏滴答。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内侍见皇太孙目光落在徐姑娘身上,竟似忘了叫起,忙借着换茶的由头,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朱雄英倏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根后蓦地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好在面上还能维持镇定。
“免礼,赐座。” 他声音平稳,目光已迅速从徐妙锦身上移开,落回面前的书案,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神从未发生。
“谢殿下。” 徐妙锦从容起身,依言在下方早已备好的绣墩上坐下,姿态娴雅。
她似乎并未察觉方才那短暂的凝滞,又或许察觉了,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沉静如常。
“看茶。” 朱雄英对内侍吩咐道,借此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
他心中暗忖:
「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在徐妙锦面前如此失仪。」
「定是昨夜思虑过甚,未曾休息好。」
内侍恭敬奉茶,清冽的茶香稍稍冲淡了方才的气氛。
朱雄英端起茶盏,借氤氲的水汽定了定神,这才抬眼,目光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明锐利,看向徐妙锦。
“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需你协力操持。” 他开门见山,语气是商讨公务的端正。
徐妙锦微微欠身:“殿下但请吩咐,臣女必竭尽全力。”
“嗯。” 朱雄英放下茶盏,将昨日思定的“布料倾销东瀛”之策,择其要点,清晰道来。
从大明新式纺车带来的产能骤增,到需为过剩产能寻找稳定出口,再到选定东瀛作为目标市场的缘由,以及需要御商会统筹协调直隶、浙江及二十家勋贵工坊,调整生产,专供对东瀛贸易的庞大计划。
他语速平稳,条理分明,将一桩涉及国策、经济、外交的复杂谋划,阐述得清晰透彻。
只是,他略去了此策更深层的目的——
为石见银山的开采与白银回流做掩护与经济捆绑,只将其定位为一桩规模空前的“官营海外贸易”。
“此事务必隐秘、迅捷。东瀛国情特殊,其民风与大明有异,所产布匹花色、质地、规格,皆需依其好,略作调整。此事繁琐,非熟知工商、又得各家信任者不能统筹。”
朱雄英看向徐妙锦,目光专注,“你经办‘珍宝楼’与二十家勋贵工坊事宜已久,各方情弊,皆了然于胸。更兼心思缜密,处事稳妥。本王意,此番东瀛布料专营之事,亦由你总揽协调之责。直隶、浙江及那二十家勋贵工坊,凡涉及此务者,皆需听你调度,定期向御商会呈报,由你汇总核验。”
徐妙锦静静听着,眸中神色随着朱雄英的叙述,从最初的沉静,到渐起波澜,终至一片澄明的了然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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