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三天前,阿明被警察带走时,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悔恨,有恐惧,有感激,还有一种……终于解脱的释然。
也许对阿明来说,坐牢不是惩罚,而是救赎。
是偿还良心债的唯一方式。
“林师傅,”索拉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村里几个老人想见你。他们说,女王宫不仅是世界遗产,也是他们祖祖辈辈供奉的神庙。你保住了神庙,就是保住了他们的根。他们想……按高棉人的传统,给你行‘拜谢礼’。”
“拜谢礼?”林凡不懂。
“就是……跪拜。”索拉解释,“这是柬埔寨人表达最高敬意的方式,通常只对国王、高僧、或者救命恩人。我爷爷说,他活了七十年,只见过两次拜谢礼:一次是西哈努克国王来访,一次是……”
他顿了顿,看向乌泰师父。
老人微微点头:“一次是二十年前,我治好了一个全村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孩子。”
林凡立刻摇头:“不行。我不能接受跪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且女王宫本来就是柬埔寨的,我作为修复者,保护它是分内之事。”
“但村里人不这么想。”索拉坚持,“对他们来说,女王宫是活的,是有灵的神庙。你救活了他们的神庙,就是救了他们的信仰。”
林凡还想说什么,乌泰师父开口了:
“凡,接受吧。”
老人的声音平和但有力: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守护者’这个身份的。村民们拜的,不是林凡这个人,而是‘守护女王宫’这个行为本身。你拒绝了,反而会让他们不安——他们会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够诚心,是不是神灵不接受他们的感恩。”
林凡看着师父,又看看索拉真诚的眼睛,最终叹了口气:
“好吧。但不要跪拜,鞠躬就好。而且要简单,不要搞得太隆重。”
索拉笑了:“放心,就几个老人,在村口等你。十分钟的事。”
他转身去安排了。
玛雅握紧林凡的手:“你值得的。你救了那么多人——不只是女王宫,还有那些未来可能因为那根梁受伤甚至丧命的游客。”
林凡没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夜色渐深,庆功宴还在继续。有人开始唱歌,是高棉语的传统歌谣,旋律悠扬哀伤,讲述着湄公河畔古老的故事。工人们跟着哼唱,孩子们安静下来,趴在妈妈怀里听着。
林凡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耳边是歌声,是笑声,是虫鸣,是风吹过棕榈树叶的沙沙声。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像暴风雨过后,海面终于恢复宁静,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这种平静,他等了很久。
从他重生那一天起,从他决定改变命运那一刻起,从他踏上柬埔寨这片土地开始,他的人生就一直处于紧绷的、战斗的状态。
对抗前世的懦弱,对抗命运的嘲弄,对抗红姐的阴谋,对抗时间对古老建筑的侵蚀……
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哪怕只是片刻。
“凡,”乌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星星。”
林凡睁开眼睛,抬头。
热带夜晚的天空清澈得不可思议,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纱带横贯天际,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明亮得仿佛触手可及。那些光,有些是几百年前发出的,有些是几千年前,有些甚至是女王宫建成时就已在空中闪耀的光,穿越漫长的时间和空间,终于在此刻,落进他们的眼睛里。
“九百年前,建造女王宫的工匠们,也看过这片星空。”老人缓缓说,“他们用双手,把石头垒成神庙,把木头雕成神像,把信仰刻进每一个细节。然后他们死了,化成了土。但女王宫还在,星空还在。”
他转过头,看着林凡:
“你现在做的,和九百年前的工匠做的一样:用双手守护一些比生命更长久的东西。所以,不要觉得累,不要觉得苦。这是福报,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林凡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轻声问:“师父,您说……那些九百年前的工匠,他们当时在想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作品能留存九百年吗?”
“不知道。”乌泰师父微笑,“但他们知道,自己在做对的事。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知道自己在做对的事。
林凡反复咀嚼这句话。
是啊,够了。
这就够了。
二、清晨的电话
第二天清晨,林凡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国内的号码,区号是他老家的。
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玛雅,她还睡着,一只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子上,呼吸均匀。林凡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院子外,才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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