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技术小组的第一周
技术小组的工作,从周一开始。
组员四个人:林凡、苏晓、李建国,还有材料实验室的王工——一个四十多岁、沉默寡言但手极巧的男人。周启明给了他们一间小办公室,在武英殿的配殿里,房间不大,堆满了图纸、资料和样品。
第一天上午,四人开了个短会。
“我们的任务很明确,”林凡在白板上写下时间表,“第一周,完成三项基础工作:第一,对养心殿后殿五架梁和四根柱根糟朽最严重的柱子,做详细的现场检测和三维扫描。第二,选取典型病害样本,在材料实验室进行新材料新工艺的对比试验。第三,整理圣栲寺修复的所有相关资料,形成可借鉴的技术库。”
他看向每个人:“苏晓负责数据分析和文献整理,李工负责现场检测协调,王工负责实验室试验,我统筹。有没有问题?”
苏晓举手:“林工,三维扫描的设备,院里只有一台高精度的,使用要提前一周预约。我现在去申请,可能排到下周了。”
“先用传统的检测方法。”林凡说,“超声波探伤、应力波检测、木材含水率测量,这些设备院里应该有。三维扫描可以同步申请,不影响整体进度。”
“好。”
李建国挠挠头:“现场检测需要搭脚手架,现在后殿的脚手架还在搭,估计要三天才能完成。”
“那就先做前殿和其他病害较轻的部位。”林凡说,“检测顺序按病害严重程度来,最严重的最后做,但数据要最详细。”
“明白。”
王工推了推眼镜:“材料试验需要样品。从哪取?”
这是个敏感问题。从养心殿本体取样本,哪怕很小一块,也要经过严格审批。
林凡想了想:“先用替代材料。故宫库房应该有历年修缮替换下来的旧木料,用那些做试验。等方案成熟了,再申请从病害部位取微量样本做验证。”
“可以。”王工点头,“库房的木料我熟,下午去找。”
分工明确,各自行动。
林凡先和苏晓一起,去资料室调阅养心殿的历史修缮档案。档案室在神武门附近的一栋现代建筑里,恒温恒湿,戒备森严。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白手套,动作慢条斯理。
“养心殿的修缮记录,”老太太从密集架上取出一个厚厚的卷宗,“从乾隆年间第一次大修,到光绪年间,再到民国,新中国成立后……都在这儿了。”
卷宗在阅览桌上铺开,泛黄的宣纸上用毛笔小楷记录着每一次修缮的时间、内容、用料、工匠、花费。有些页面还有手绘的示意图,标注着病害位置和修复方法。
苏晓用高拍仪一页页扫描,林凡则仔细阅读。
他发现一个规律:越早期的修缮越粗放,往往是“某柱糟朽,易以新木”;到了晚清,开始有“剔补”“镶补”的记载;民国时期出现了“铁箍加固”“灌浆补强”等新方法。
“看这里,”林凡指着一页光绪年间的记录,“‘后殿东二缝五架梁裂缝,用铁箍四道箍之,外覆麻布桐油灰’。这是最早的铁箍加固记录。”
“一百多年了,”苏晓凑过来看,“铁箍还在吗?”
“应该在。”林凡说,“下午去现场看看。如果还在,说明这种方法有一定效果,但也可能带来了新的问题——铁锈膨胀,加速木材开裂。”
“那碳纤维加固算是铁箍的升级版?”
“原理类似,但材料性能更好。”林凡说,“关键是柔性,允许木材自然形变,而不是硬性约束。”
两人在档案室待到中午,扫描了两百多页资料。老太太提醒他们该去吃饭了,下午档案室要闭馆整理。
午饭时,李建国带来了现场检测的初步结果。
“前殿的柱子,糟朽深度普遍在2-3厘米,不算严重。但有一个问题——”他把检测报告推过来,“所有柱子的含水率都偏高,平均18%,局部达到22%。这已经超过了安全线。”
木材含水率是古建筑木结构安全的关键指标。干燥环境下,安全含水率一般在12%以下;超过15%,腐朽真菌就容易滋生;超过20%,木材的力学性能会显着下降。
“地基排水问题。”林凡皱眉,“养心殿的地下排水系统肯定有问题。”
“对。”李建国点头,“我查了历史图纸,养心殿的地下排水是汇入故宫总排水系统的。但总系统这些年虽然修过,局部可能还是堵了。”
“这个要单独立项解决。”林凡在笔记本上记下,“下午我们去看看排水口。”
下午两点,三人来到养心殿院外。
故宫的地下排水系统很精巧,通过暗沟、涵洞、渗井,将雨水排入金水河,再汇入护城河。养心殿的排水口在东侧墙根,有一个石雕的螭首(龙头),水从龙嘴排出。
但此刻,龙嘴是干的。
“现在不是雨季,没水正常。”李建国说,“但问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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