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武英殿门口,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雪地里。
是周启明。
二、雪夜对话
周启明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手里夹着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
“周主任。”林凡走过去。
“谈完了?”周启明弹了弹烟灰。
“嗯。”
“怎么样?”
林凡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谈话内容告诉周启明,毕竟院长说了,这是单独谈话。
但周启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院长是不是跟你说,试点可以做,但要先过论证会这一关?”
林凡惊讶:“您怎么知道?”
“猜的。”周启明吸了口烟,“院长做事,一向是这个风格:给机会,但也要考验。通过了,全力支持;通不过,自生自灭。”
两人并肩往东华门方向走。
雪后的故宫格外寂静,只有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手电的光柱在青石板上晃动,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周主任,”林凡开口,“关于试点,您有什么建议?”
周启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后殿东梢间那根檐柱,确实是个好选择。病害程度中等,位置相对独立,修复难度适中。如果是我,也会选那里。”
“您同意做试点?”
“我同意的是科学验证。”周启明纠正道,“你的方法有没有效,不是靠嘴说,是靠做出来看。试点就是验证的过程。如果有效,我支持推广;如果无效,我反对使用。就这么简单。”
很客观,很周启明。
“那下周三的论证会……”
“我会去。”周启明说,“但我不会替你说话。技术问题,你自己回答;学术争议,你自己辩论。我只在原则性问题上把关。”
林凡明白了。周启明不会成为他的盟友,但也不会成为他的敌人。他只忠于技术和事实。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谢周主任。”
“不用谢。”周启明停下脚步,看着林凡,“林工,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您说。”
“故宫的专家论证会,和你在柬国面对的那些专家组,不是一个概念。”周启明的语气很严肃,“那些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有些是要挑刺,有些是要显示权威,有些是代表背后的利益。你要做的不是说服所有人,而是争取大多数,或者至少,让反对的声音无法形成合力。”
“怎么争取?”
“三点。”周启明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数据要扎实,经得起推敲。第二,态度要谦逊,别让人觉得你狂妄。第三,要会讲故事——不是编故事,是把技术方案背后的逻辑,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讲出来。”
他顿了顿:
“比如,你为什么要用碳纤维?不是因为国外都用,而是因为传统铁箍有什么问题,碳纤维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你为什么要做试点?不是因为不信任传统工艺,而是因为新方法需要验证,验证好了才能用。明白吗?”
林凡用力点头:“明白了。”
“还有,”周启明看着远处故宫的轮廓,“论证会上,可能会有人提到你在柬国的事,提到红姐的案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凡心里一紧:“那和养心殿修复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关系。”周启明说,“但如果你想找茬,什么都可以成为借口。‘一个卷入国际犯罪案件的人,是否适合参与国家级文物保护项目’——这种问题,你觉得会不会有人问?”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比冬夜的冷风更刺骨。
“那我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周启明说,“你在柬国是受害者,是揭发者,不是参与者。你有证据,有官方认可,有授勋。这些都要准备好,如果真有人问,就拿出来。”
“好。”
“最后一点。”周启明踩灭烟头,“试点方案,尽快给我看。技术上我要把关,不能出纰漏。”
“我今晚就整理,明天一早给您。”
“嗯。”
走到东华门,周启明刷卡出去,林凡跟在后面。
护城河对岸的宾馆亮着温暖的灯光。周启明站在桥头,没有马上离开。
“林工,”他忽然说,“我年轻时也像你这样,满腔热情,想用新技术改变一切。但后来发现,改变很难,尤其是改变一个有几百年传统的体系。”
他转过头,看着林凡:
“但我还是支持你试试。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而是因为养心殿等不起了。传统方法很好,但太慢,太保守。我们需要新的可能性。如果你能打开这个可能性,对整个行业都是好事。”
这是周启明说过的最有人情味的话。
林凡郑重地说:“我会尽力的。”
“好。”周启明挥挥手,“回去吧。养精蓄锐,下周是硬仗。”
他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凡站在桥头,看着对岸的灯光,又看看身后黑暗中的故宫。
手电的光柱扫过护城河,冰面上反射出破碎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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