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晨,养心殿
天还没亮透。
林凡站在养心殿院子里,看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泛出鱼肚白。雪停了,但气温比昨天更低,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他裹紧羽绒服,手里的热豆浆已经凉了一半。
今天是试点开工第一天。
院子中央已经搭起了一个临时工棚,里面堆放着分门别类的材料:碳纤维布卷成筒,环氧树脂桶整齐码放,各种工具挂在墙上。工棚门口贴着施工进度表和责任分工,苏晓昨天熬到半夜才做完。
六点半,工人们陆续进场。
李建国第一个到,五十多岁的老匠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外面套着反光背心。他挨个检查工具,用手掂量斧头,用指甲试刨刀刃口,动作熟练得像抚摸老朋友的皮肤。
“李师傅早。”林凡走过去。
“林工早。”李建国抬起头,眼里有血丝但精神头足,“昨晚又过了一遍图纸,东梢间那根檐柱,糟朽层比预想的深,可能要到十八厘米。”
“试验方案能覆盖吗?”
“能是能,但注胶压力要调整。压力小了渗透不进去,压力大了怕撑裂。”李建国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我重新算了,建议分三次注胶,每次间隔两小时。”
林凡接过本子看。李建国的字迹工整,计算严谨,连木材在不同温度下的膨胀系数都考虑进去了。
“就按您说的办。”林凡把本子还回去,“今天先做表面清理和探测,不急着注胶。”
“明白。”李建国点头,“稳着来。”
工人们到齐了,十二个人,都是李建国从故宫多年合作的老施工队里挑出来的。平均年龄四十五岁,最年轻的三十八,最年长的五十八。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整理工具,检查安全绳,气氛肃穆得像准备上战场。
七点,苏晓到了。
她今天没穿工作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连体工装,头发扎成紧紧的丸子头,戴着安全帽,看起来像换了个人。
“林工,监测设备调试好了。”她指着工棚里的一排屏幕,“十六个传感器,温度、湿度、应变、振动,数据实时传输到云端,我手机能随时查看。”
屏幕上,养心殿的3D模型正在旋转,关键部位标注着红点。数据流在侧边栏滚动,全是绿色的正常值。
“冗余系统呢?”林凡问。
“有。”苏晓调出另一个界面,“一套有线传输,一套无线,万一都断了,本地存储能保存七天数据。”
正说着,周启明的车开进了院子。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中式外套,围着围巾,手里提着个旧式的牛皮公文包。下车后,他没直接走过来,而是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查看材料堆放,检查防火设施,甚至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有没有结冰。
最后才走到工棚前。
“都准备好了?”他问。
“准备好了。”林凡说。
周启明看了看表:“七点二十。按老规矩,开工前要拜祖师爷。”
这是林凡没想到的。
李建国却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小供桌,上面摆着鲁班像(打印的),一碟糕点,三炷香。工人们自动站成一排,神色恭敬。
“林工,”李建国低声解释,“故宫修了六百年,每回动大工都有这仪式。不是迷信,是提醒咱们:手里干的活,肩上扛的是祖宗的东西。”
林凡点头,站到队伍里。
周启明点香,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养心殿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进临时带来的香炉里。
“祖师爷在上,晚辈周启明,今日动工修葺养心殿。”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不敢说有通天手艺,但必竭尽所能,用心用力。求祖师爷保佑,工程顺利,人员平安,古建延年。”
说完,深深一躬。
工人们跟着鞠躬。
林凡也弯下腰。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连接——不是宗教意义上的,而是一种跨越时间的责任传递。从明清的匠人,到民国的修理工,到建国后的老师傅,再到今天的他们。每一代人,都用各自的方式,试图让这些建筑多活一些年岁。
香燃着,青烟袅袅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慢慢散开。
“开工。”周启明说。
二、第一道工序
第一项工作是搭设保护棚。
养心殿东梢间外,工人们开始架设钢管脚手架。不是普通建筑工地那种粗糙的搭法,而是小心翼翼,每个扣件都要拧三遍,每根横杆都要用水平仪测过。
林凡和苏晓在室内,对着那根需要修复的檐柱做最后的探测。
柱子直径约四十厘米,表面漆皮斑驳,露出底层的木材。在离地一米五的高度,有一片明显的糟朽区——颜色深暗,质地松软,用指甲一掐就能掉渣。
“探测点定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林凡用粉笔在柱子上标记了六个点,“先用手动探针测深度,再用内窥镜看内部结构。”
李建国亲自操作。他取出一根特制的探针——不锈钢细杆,头部有刻度,尾部连着电子读数器。轻轻刺入糟朽区,慢慢推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