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航”族谱残稿的鉴定结果,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送到林凡手中。
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的报告长达二十三页,从纸张年代、墨料成分、书写风格、避讳习惯等多个维度进行分析。结论清晰:这份夹在族谱中的残稿,确实出自元朝至明初时期,与“大德九年”的时间点吻合。
最关键的证据来自墨料中的微量成分分析——检测到了一种福建沿海特有的植物染料成分,常用于宋元时期的海商文书。
“这页纸很可能是在海外书写,用的是当地纸张,但墨料是从中国带去的。”古籍专家在电话里解释,“而且你看这里——”他在报告上指出一行字,“‘远航公携异域工法,融于本技’,这个‘融’字的写法,在同时期福建文书中很常见。”
林凡的手指轻轻拂过报告上“林远航”三个字。七百多年前,这位同姓先人漂洋过海,将中国工匠技艺带到南洋,又带回了异域智慧。而今天,他坐在这间现代化的办公室里,通过科学仪器触摸这段历史。
家族与历史的连接,从一个美丽的巧合,变成了有据可查的可能。
父亲林师傅第二天就赶到了北京。老人捧着一页泛黄的残稿,手微微颤抖。
“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一句:‘咱们林家祖上出过海匠’。那时候不懂,以为是出海打鱼的匠人。”父亲声音低沉,“现在明白了,是出海的工匠。”
林凡将报告递给父亲。老人识字不多,但看得异常认真,特别是那些图片和表格。
“这页纸,在族谱里夹了不知道多少代。”父亲叹息,“要不是你让我查,它可能永远就烂在里面了。有些东西,得等到该懂的人出现,才能被看懂。”
“爸,我想启动一个研究项目,就叫‘林远航与海上丝绸之路上的工匠流动’。”林凡说,“不只研究我们的先祖,要研究那个时代所有出海传艺的工匠。他们可能姓林,可能姓陈,姓王,姓李……但他们的故事,构成了文明交流的底流。”
父亲点头:“该做。但记住,别光研究自家的事。大海那么大,船那么多,一个人只是一滴水。你要找的是那条河,不是那滴水。”
这话点醒了林凡。是啊,重要的不是证明“林远航”就是“林氏匠作”,而是理解那个时代的工匠如何跨越山海,如何让技艺在不同文明间流动、融合、生长。
当晚,林凡在创新中心召开紧急会议。除了核心团队,还视频连线了正在斯里兰卡的苏晓、在德国的汉斯博士、在法国的玛丽教授。
“各位,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图景。”林凡展示族谱残稿和鉴定报告,“一个元朝工匠林远航,与我们在柬国发现的‘林氏匠作’时间、地点、事迹高度吻合。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调出一张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地图:“从泉州到暹粒,从广州到加勒,这条路上有多少工匠往来?留下了多少未被发现的故事?我想发起一个‘全球匠人寻根计划’,系统寻找和记录海上丝绸之路上的技术交流遗迹。”
汉斯博士在视频那头眼睛发亮:“这是个绝妙的想法!我们欧洲一直有疑问:哥特式大教堂的某些石工技术,是否受到东方影响?如果中国的工匠能到柬国、斯里兰卡,为什么不能到更远的地方?”
玛丽教授补充:“我们在法国的研究团队,最近在分析一座十三世纪修道院的木构,发现了一些类似中国榫卯的结构特征。如果‘全球匠人寻根计划’启动,我们可以做对比研究。”
苏晓则从实践角度提出:“斯里兰卡这边,我们已经收集到一些关于‘中国工匠’的口述历史。如果计划启动,我们可以做更系统的田野调查。”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决定:由联盟牵头,联合六国研究机构,启动为期三年的“海上丝绸之路工匠流动研究计划”。第一期聚焦东南亚和南亚,第二期扩展到中东和东非,第三期探索欧洲。
散会后,林凡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北京的秋雨还在下,雨滴敲打着玻璃,仿佛七百年前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他想起父亲的话:要找的是那条河。
而那条河,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斯里兰卡,加勒古堡。
社区工匠培训进入第三周,迎来了第一次实践——共同修复一栋位于四个社区交界处的老仓库。
这栋仓库建于十八世纪,原本用于储存香料。岁月侵蚀下,屋顶塌了一角,墙面开裂,木门腐朽。但它有一个象征意义:历史上,四个社区的商人都曾在这里存储货物,是古堡内少数真正“共享”的建筑。
苏晓将二十四个学员分成四组,每组六人,混合了不同族群。分组时有人面露难色,特别是伯格人和泰米尔人之间,历史上就有商业竞争留下的隔阂。
“我知道这不容易。”苏晓坦诚地说,“但修复这栋仓库的意义,不仅是修房子,是修复一种‘共享’的记忆。历史上,你们的祖先曾在这里合作;今天,你们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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