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可能……”
“考据者”的意识深处,第一次发出了完全属于他自身的、剥离了所有学术性伪装、充满了剧烈情绪波动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信念根基被动摇的震颤与茫然。
“逻辑的尽头……宇宙的终极图景……意义本身的……彻底消解……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后那座巍峨耸立、收藏了古往今来无数智慧结晶的“万象典藏”图书馆,在那最终极的、宏大的、冰冷的“悲伤”面前,所有的典籍、所有的知识、所有的定义,都变得如同风中尘埃一般,渺小、脆弱、转瞬即逝,并且……毫无意义。他穷尽一生所维护的“秩序”与“纯净”,在这份赤裸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又徒劳。
他那坚不可摧的、建立在“已知”与“逻辑”之上的“道”,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考据者”的认知体系因为无法承受哀恸之镜的冲击而濒临崩溃的边缘,林寻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王大爷!就是现在!用我们的‘规矩’,写下我们的‘注释’!”林寻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凝重的寂静中炸响。
王大爷立刻会意。他强忍着因为茶壶被“降格”而带来的、仿佛自身存在都被否定的虚弱感,将自己全部的心神、意志以及对“家”的全部眷恋,毫无保留地再次沉入怀中那把已经黯淡无光、几乎与普通旧壶无异的家神茶壶。
“火娃子……醒醒,看看,”他用一种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使用的、近乎梦呓般的低沉声音,对着壶中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灶火之神”意识说道,“外面来了个迷路的读书人,钻了牛角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咱不懂他那些厚厚的书本子,也不明白啥宇宙啥道理。咱庄稼人就知道,天黑了,刮风下雨了,就该赶紧回家。灶膛里的火升起来,锅里的热汤滚起来,这比啥大道理都实在。这,就是咱老王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雷打不动的‘规矩’!”
随着他这蕴含了最简单却也最坚定信念的话语落下,那原本黯淡无光的茶壶,竟猛地、从最核心处,爆发出了一道虽不耀眼却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金红色光芒!
这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神力,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法则,它只是一种最朴素、最原始、甚至有些蛮不讲理的“家的温暖”。它不理会什么宇宙终极的悲伤,不关心什么文献考据的正误,它只认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死理:家,就是遮风挡雨的地方;家,就是能让身子和心都暖和起来的地方。
这道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在空中迅速凝聚、变形,最终化作了一支同样由光芒构成的、笔触略显粗糙却充满力量的“笔”。这支“笔”没有去攻击远处那陷入混乱的“考据者”,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轻盈地飞向了便利店墙壁上,那行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淡金色文本——“违章建筑。批注:待拆除。”
它在那行代表着绝对理性判决的文字后面,用一种充满了手写体特有的、歪歪扭扭却真挚无比的笔触,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注释”:
“外面风大,进来喝口热汤再走吧。”
这行字,毫无学术价值,不符合任何文献规范,纯粹是个人情感的表达,就像顽童在神圣典籍上的“涂鸦”。
紧接着,苏晴晴也瞬间明悟了林寻的意图。她毫不犹豫地取出那半把残梳,将自己对“执念”的全部理解——那种超越了生死界限、不问是非对错、仅仅因为“不愿忘记”而存在的、纯粹的“等待”意念,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这股坚韧而哀婉的意念,同样化作了一支半透明的、带着淡淡忧伤光泽的“笔”,迅疾地飞向了库奥特里身上那行“历史遗留错误。批注:应予归档,封存。”的判决之后,坚定地留下了另一行“注释”: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等待,故事就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更谈不上‘错误’。”
这些“注释”,没有任何引经据典,没有严谨的逻辑推导,充满了主观的、感性的、甚至是不讲道理的“人味儿”。它们就像是不合时宜的旁白,强行插入了严谨的学术论文之中。
但恰恰就是这些看似“粗劣”的、“不合规矩”的“涂鸦”,在它们成型并烙印在那冰冷文本上的一瞬间,对那本就因哀恸之镜冲击而摇摇欲坠的“考据者”系统,施加了最后的、决定性的一击。
如果说,哀恸之镜所展示的那份宇宙级的悲伤,是用一种更宏大、更本质的“终极之理”,从外部彻底动摇并几乎击溃了他的“逻辑之理”。
那么,王大爷和苏晴晴留下的这两行充满了鲜活“人情味”的、完全不顾及逻辑与规则的“注释”,则是用最纯粹的、无法被任何数据库归类的“情”,从内部,直接否定了他那套“理”之所以存在的根本前提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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