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站在我身边,沉默得像一尊石像。他的铁爪垂在身侧,爪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和火药渣。晨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角,露出下面结实的肌肉和更多伤疤——那是末世两年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代表一次生死搏杀。
这个铁手帮的帮主,曾经是安全区最大的威胁之一。为了抢水,他带人围攻过我们的外出小队;为了抢粮,他烧过我们刚建好的仓库;为了地盘,他差点和李健的人火并。那时候的他眼睛里只有生存,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为了自己人能活下去,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
但现在......
赵三突然抬起铁爪,动作有些迟疑,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林默。”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以前......是我混蛋。”
我转过头看他。赵三没有看我,他的眼睛盯着下面清理战场的弟兄们,但眼神没有焦点。
“以前我眼里只有地盘和粮食。”他继续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觉得末世就是这样,你抢我,我抢你,谁狠谁活。为了抢水,我差点把你兄弟逼死......记得吗?那个叫大刘的,腿被我的人打了一枪。”
我记得。那是半年前的事。大刘带小队出去找水,在旧水库遇到了赵三的人。双方为了仅存的一池净水差点火并,最后大刘腿部中弹,被抬回来时失血过多差点没救过来。从那以后,安全区和铁手帮就成了死敌。
“那时候我觉得我没错。”赵三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我觉得为了我的人能活,做什么都对。但现在......”
他终于转过头看我,眼睛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情绪——不是凶狠,不是算计,而是......某种接近脆弱的东西。
“这次要是没有你,没有安全区,我这窝子,我这些弟兄......”他的声音哽住了,停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早他妈成了创世生物的炮灰。那些白大褂,那些怪物......他们会把我们抓去做实验,改造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铁爪的冷硬贴着我的肩膀,但那股熟悉的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重量。
“以后你林默指哪,”赵三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在发誓,“我赵三就打哪。咱哥俩联手,跟创世生物耗到底!耗到他们死,或者我们死!”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帮主,看着这个在末世里用铁爪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他的脸上有新添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但边缘还在渗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我肩膀上的铁爪很重,但也很轻。重的是金属的重量,轻的是那份信任的重量。
“不是哥俩。”我开口,声音同样沙哑。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铁爪——金属冰冷,但下面的手臂温热,“是咱们所有人。安全区的人,铁手帮的人,所有还想像人一样活着的人。”
赵三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很丑,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睛里的光很亮。
“对!”他重重地说,“咱们所有人!”
就在这一刻,一阵激动的喊声突然从矮墙根下传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那声音带着哭腔,但哭腔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们快来看这个!快啊!你们快来看!”
喊声是马文发出的。
我们冲下矮墙,看到技术员蹲在墙角,背对着我们,肩膀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个掉了漆的小玻璃罐,只有拳头大小,原本可能是装糖果或调料的,现在表面布满了划痕和污渍。
但马文抱着它的样子,像是在抱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仿佛一用力就会把它碰碎。
“马文?”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怎么了?你受伤了?”
马文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把玻璃罐捧到我们面前,对着阳光。
罐子里装着半罐浅绿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晃动着,漾出细碎的光斑。液体很浑浊,像是掺了泥沙,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液体的底部,沉着几粒黑色的种子。
而其中一粒种子,已经裂开了。
细细的、白色的根从种子的裂缝里探出来,像婴儿的睫毛,柔弱得仿佛一碰就断,却又倔强地向外伸展,在浅绿色的液体中清晰可见。根尖还有更细微的绒毛,那是生命最初的触须,在寻找土壤,寻找养分,寻找生长的可能。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安全区刚建立的时候,我们在一片废墟中清理出一小块土地,试着种菜。那时马文也是这样,整天泡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用能找到的各种化学品调配所谓的“土壤修复剂”。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种子不是不发芽,就是发芽后很快就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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