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的尸体被抬回屯子,摆在打谷场中央,像一座无声的丰碑。那身失去了生命的斑斓皮毛依旧带着生前的威猛,深深震撼着每一个围观的屯邻。而当他们看到张学峰肩膀上那狰狞的抓伤和浸透棉袄的血迹时,这种震撼便化作了由衷的敬畏。
是他,独自进山,搏杀了这头让全屯人寝食难安的凶兽。
李老汉哆哆嗦嗦地端来一碗热姜汤,非要看着张学峰喝下去。屯长拍着他的肩膀,嘴唇翕动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好!好!”
徐爱芸强忍着眼泪,和翠花、春草一起,手脚麻利地帮张学峰清洗伤口,敷上孙老蔫给的伤药。那药粉效果极好,洒上去火辣辣地疼,血很快就止住了。小雨涵紧紧挨着炕沿,小手攥着张学峰的衣角,大眼睛里包着两汪泪,要掉不掉。
张学峰忍着疼,冲孩子笑了笑,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叔皮实。”
这张完整的豹皮,他没有立刻处理,而是仔细地用硝石和草木灰鞣制起来。这东西太扎眼,不能轻易在公社露面,他另有打算。
打死豹子的余威,在张家屯盘桓了数日。连平日里最碎嘴的婆娘,如今提到张学峰,也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惧意和佩服。牛家的大门依旧紧闭,仿佛彻底从屯子里消失了。连公社那边,也诡异地安静下来,再没派人来找过麻烦。
张学峰乐得清静,安心在家养伤。徐爱芸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野鸡汤、红烧肉,恨不得把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填进他肚子里。孙福贵几人每天都来,不是送些山货野味,就是陪着说话,汇报屯子里的情况。
“峰子,你是没看见,现在屯里那帮小年轻,看俺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孙福贵咧着嘴,与有荣焉,“都嚷嚷着想跟着咱们干呢!”
王铁柱闷声道:“豹子都能打死,还有啥可怕的。”
赵大刚则更实际:“峰子,这豹皮……打算咋处理?肯定值老钱了!”
张学峰靠在炕头,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豹皮先不卖,我留着有用。”他顿了顿,看向三人,“咱们兄弟几个,从年前到现在,也算是在这兴安岭里趟出一条血路了。野猪群干过,豹子也宰了,名头算是打出去了。”
孙福贵三人挺直了腰板,脸上放光。
“但是,”张学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光有名头不行,还得有里子。咱们得把根扎得更深,更稳。”
他慢慢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三人:“我打算,等开春雪化了,去一趟县里。不光卖山货,还得置办点别的家伙事,再打听打听门路。咱们不能总指着在山里刨食,得想想更长远的。”
孙福贵眼睛一亮:“峰子,你说咋干,俺们就咋干!”
“对!都听你的!”
张学峰点点头:“眼下,先把伤养好。开春前,咱们再进几趟山,把套子都起回来,多攒点本钱。富贵,你心眼活,留意着屯里和公社的动静。铁柱,大刚,把家伙都擦亮堂,子弹备足。”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养伤的日子,张学峰也没闲着。他让徐爱芸找来纸笔,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还是凭着记忆和推断,画了些简单的草图——那是他上辈子见过的,更适合小型狩猎队使用的雪橇拖斗、便携帐篷和一些改进陷阱的构思。他知道,靠着现有的装备和方式,终究有极限。
徐爱芸看着他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虽然看不懂,却觉得此刻专注的学峰,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默默地把油灯拨亮些,又去灶上把给他炖的汤煨上。
几天后,张学峰的伤口结了痂,行动无碍了。他带着孙福贵三人,再次进了南坡老林子,将年前布下的套子一一收回。收获颇丰,又起了两张紫貂皮,一张狐狸皮,还有不少雪兔、灰狗子。这些小兽的皮肉虽然不如大牲口值钱,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回屯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也在附近转悠的屯里年轻后生。那几个后生看到他们,远远就站住了,脸上带着敬畏和渴望,想打招呼又不敢。
张学峰主动朝他们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胆大的后生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涨红了脸道:“学……学峰哥,俺……俺们也想跟着你……上山……”
张学峰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同样紧张的年轻人,都是屯里家境贫寒、但身板结实的后生。他略一沉吟,道:“上山不是儿戏,把式不行,胆子不够,去了就是送死。”
那几个后生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张学峰话锋一转,“要是真有这个心,先把身板练结实,跟家里老人学学认路、看踪。等开春,看你们表现。”
后生们顿时喜出望外,连连保证。
孙福贵在一旁低声道:“峰子,真要收人?”
“光靠咱们四个,不够。”张学峰看着远处苍茫的山林,“要想在这兴安岭站稳,就得有自己的班底。这些人,知根知底,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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