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塔顶的风,带着高空特有的稀薄和利落,像一把冰冷的刮刀,刮过林默的皮肤,也刮走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名为“日常”的温度。
那晚的豪言壮语,那些关于进化与战争的宏大叙事,在风中喊出来的时候,确实让人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历史转折点的巨人,一脚踩着旧世界的废墟,另一脚即将踏入新纪元的黎明。真他妈的带劲。
但巨人回了家,也得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他那间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昨晚吃剩的泡面盒子还歪在桌角,散发着一股廉价调味包混合了绝望的酸腐气味。所谓的战场,是一块15.6英寸的笔记本屏幕,上面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黑色的蚂蚁,啃食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更没有写着“法则秘盟,新手接待处”的霓虹灯招牌。“教授”那个老狐狸,只给了他一个名字,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剩下的,全得靠自己。这感觉就像有人告诉你,长生不老的秘诀就藏在“生活”这两个字里,然后祝你好运。
操。
林默揉了揉干涩发酸的眼睛,灌下一大口凉掉的速溶咖啡。那苦涩的味道像电流一样刺过他的喉咙,让他暂时从疲惫的泥潭里拔出脚来。他的希望,或者说他唯一的线索,就藏在这片数据的海洋里——那是他上次戏耍“人类观测阵线”时,顺手牵羊留下的一份“薄礼”。一个微不足道的后门程序,定期将观测阵线数据库里被标记为“无法解释”、“待定”或“盖亚异常屏蔽区”的文档,打包发送到他的匿名邮箱里。
他当时只是觉得好玩,一种小小的报复。就像在庞然大物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一颗无关紧要的螺丝钉。他没想到,这颗螺丝钉,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要找的不是“法则秘盟”的直接信息。如果连人类的顶尖科技都能量化、记录这个组织,那它也就不配被称为“秘盟”了。林默在找的,是一种“痕迹”。
一种同类的痕迹。
如果还有其他的“规则重构者”,那么他们在修改世界时,必然也会留下异常参数。这些参数或许微小,或许诡异,但它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点:它们是“稳定”的。盖亚的修正力没能将其抹平,观测阵线的科学家无法用现有物理学去解释。它们就像是世界这张完美画布上,一些洗不掉的、陈年的墨迹。
他需要从成千上万份“杂音”里,找出那些真正属于“同类”的交响乐。
三天三夜。
林默不记得自己睡了没有。时间的概念被咖啡因和尼古丁彻底搅乱,窗外的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像一个坏掉的灯泡。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滚动的代码、地理坐标、能量波动曲线和一份份写满了“荒谬”、“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建议列为最高机密”的报告。
他看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东西。南太平洋某处无人岛上空,每个月十五号午夜,都会出现一场持续三分钟的、没有声源的雪。某西伯利亚冻土层下,有一片区域的熵值恒定为零,仿佛时间被冻结。还有一份来自华夏内部的报告,描述了一口位于秦岭深处的古井,井水每年夏至会向上倒流一炷香的时间。
这些都是“墨迹”。但哪一笔,才是他要找的?
直到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费力地挤过肮脏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时,林默的指尖停在了一份编号为“G-077”的档案上。
地点:秦岭,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注名字的山谷,当地人称之为“谷葬”,埋葬山谷的“葬”。
异常描述:该区域存在持续性的微弱空间扭曲。所有高精度导航设备在此处都会失灵,指针会疯狂旋转,电子地图则显示为空白。一支科考队曾试图深入,但根据幸存队员的报告,他们在里面走了整整七天,却始终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迷宫。最诡异的是,他们携带的所有录像设备,回收后发现里面全是空白的雪花。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概念”上抹去了他们记录下的一切。
这份报告的结尾,附上了一位老教授手写的批注:“此地并非屏蔽信号,而是……拒绝‘被记录’。它有自己的规则。”
就是这里。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是盖亚的手笔。盖亚的修正,要么是暴力的抹除,要么是精巧的“意外”,绝不会是这种“划定一块区域,宣布‘我的地盘我做主’”的霸道。这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对同类的邀请。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大脑一阵缺氧,险些栽倒。他扶着桌子,看着屏幕上的坐标,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山海,我来了。
……
旅途是枯燥的,甚至可以说是乏味的。这和林默想象中的“踏上史诗征程”完全不一样。没有追兵,没有奇遇,只有硬座车厢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味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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