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线索?”
“《天工杂录》?”
“独特标记?”
苏妙抛出的这三个关键词,如同三块投入深潭的石头,终于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谢允之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紫檀木椅背上,手指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整个书房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更是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苏妙,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压力如山。
苏妙挺直的脊背微微渗出汗意,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镇定,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目光。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筹码,是她在绝境中能拿出的、最具分量的东西。赌赢了,或许能赢得一线生机和合作的资格;赌输了,下场可能比被柳氏烧死更惨。
几息之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谢允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说下去。”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探究。
苏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发现《天工杂录》的过程(隐去了苏文渊借书和传递消息的具体细节,只说是偶然所得),以及在其中发现的、关于“赤焰根”旁那行奇怪墨点(她隐去了自己对计数符号的猜测)和书中其他几处类似的、看似无意划痕的疑点,条理清晰地叙述出来。她重点强调了原主生母可能的洗脚婢身份与染织材料的关联,以及柳氏对她近乎偏执的迫害,暗示这一切背后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没有直接说出“前朝余孽”这四个字,但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这个方向。她相信,以肃王的精明,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奴婢愚钝,无法参透其中关窍,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或许……或许与母亲(指柳氏)对奴婢的忌惮有关。”她最后总结道,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点明了关键,又保持了“庶女”应有的“无知”和惶恐。
谢允之静静地听着,期间没有打断她一次。直到她说完,他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积雪,沉默了片刻。
“《天工杂录》……”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莫测,“此书,本王亦有耳闻,乃前朝一位不得志的工匠所着,收录了不少奇技淫巧,为正统所鄙。”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苏妙身上,“你能从中看出异常,倒是有几分……敏锐。”
他踱步回到书案前,从一叠卷宗下,抽出了一本看起来更为古旧、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书,放在了桌面上。
“你既已入局,有些事,告知你也无妨。”谢允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柳氏与安国公府暗中往来,确有可疑。你生母之死,也并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至于前朝……”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所料不差,确有残余孽党暗中活动,图谋不轨。而永安侯府与安国公府,恐怕早已被其渗透,成为他们藏匿踪迹、输送钱粮的据点之一。”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肃王口中证实,苏妙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这已不仅仅是后宅争斗,而是真正的叛国大罪!
“本王追查此事已久,然对方行事诡秘,线索屡屡中断。”谢允之看着苏妙,眼神深邃,“你那本《天工杂录》,以及你生母可能留下的线索,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他将桌上那本无字古书推向苏妙:“这是王府藏书楼的手札,记载了一些前朝工匠惯用的暗语和标记手法。你既对那书中标记有所察觉,便拿去对照参详。若有发现,即刻禀报。”
抱着那本沉重而充满未知的《前朝工匠手札注疏(王府密录)》,苏妙回到了暂居的客院。青黛依旧沉默而高效地伺候着,但苏妙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知道,从她踏入这墨韵斋,对肃王说出那番话开始,她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需要庇护的落魄庶女,而是一个被纳入棋局、需要证明自身价值的“合作者”或者说……“工具”。
压力并未减少,反而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但她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苏妙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而充实。白天,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房间里,仔细研究那本《天工杂录》和肃王给她的注疏。青黛会按时送来膳食和必要的物品,偶尔,肃王会派人送来一些关于前朝风俗、物产、甚至是特定区域方言的零星资料,供她参考。
破解密码的过程枯燥而艰难。那些看似随意的划痕、墨点,在不同的光照角度下,在不同的心理预期中,似乎能呈现出无数种可能的排列组合。注疏上记载的前朝工匠暗语也颇为晦涩,多与建筑、冶炼、机关相关,与她手中这本偏向日常物产和简单工艺的《天工杂录》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尝试了多种方法:将墨点视为二进制(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这个概念,但她可以用阴阳、有无来类比),试图破译出数字或简单文字;将划痕的走向和长度与注疏中的符号对应;甚至将书中提到特定植物的页码、行数进行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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