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那名沉默的内侍身后,苏妙行走在寂静的宫道上。两旁是高耸的宫墙,隔绝了麟德殿方向的喧嚣,只余下寒风掠过琉璃瓦的呜咽,以及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月光清冷,将前路照得一片惨白,更添几分幽深莫测。
肃王会在何处见她?御书房?某个偏殿?还是……
答案很快揭晓。内侍并未引她前往任何宫殿,而是径直走向宫墙一侧的角门。守门的禁军显然早已得到吩咐,无声地行礼放行。角门外,一辆看似普通、却用料扎实、透着内敛贵气的玄色马车静静等候,车辕上坐着一名气息沉稳的车夫。
“三小姐,请。”内侍低声道。
苏妙定了定神,登上马车。车内空间宽敞,陈设简洁,铺着厚厚的绒毯,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温暖而舒适,与车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她独自坐在车内,听着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的规律声响,心中的忐忑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马车的行进愈发清晰。
马车并未行驶太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便缓缓停下。车帘被掀开,方才那名内侍躬身道:“三小姐,到了,请随奴婢来。”
苏妙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府邸的内院门前。府邸规制宏大,门楣上并未悬挂匾额,但那股森严壁垒、隐含肃杀的气息,以及门前守卫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无不昭示着此地主人的身份——肃王府。
她被引着穿过几重庭院,沿途廊庑深深,灯火零星,偶有巡逻的护卫经过,皆是脚步无声,纪律严明。最终,内侍在一处临水的书斋前停下。
“王爷在里面等候,三小姐请自便。”内侍说完,便躬身退下,消失在阴影之中。
书斋内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苏妙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心绪,这才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肃王那特有的、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苏妙推门而入。
书斋内陈设一如马车内部,简洁而考究。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文书舆图,两侧书架直抵屋顶,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卷宗。空气里弥漫着墨香、纸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肃王身上的冷冽气息。
谢允之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依旧穿着宫宴时那身玄色常服,只是卸去了冠冕,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住,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仪,却多了几分居家的疏朗,只是那背影依旧挺直如松柏,带着挥之不去的孤高与冷寂。
听到苏妙进来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关门。”
苏妙依言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她站在离门口不远不近的位置,垂首敛目,恭敬行礼:“臣女苏妙,参见王爷。”
谢允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依旧锐利,带着审视,却比宫宴上那惊鸿一瞥多了几分专注与……难以言喻的复杂。
“不必多礼。”他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苏妙道谢后,依言坐下,姿态端正,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对方开口。她知道,在这场对话中,她处于绝对的弱势,多说多错,不如以静制动。
书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半晌,谢允之才再次开口,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宫宴之上,应对得尚可。”
“王爷谬赞,臣女不过是侥幸,借物之理,取巧为之,不敢居功。”苏妙谨慎地回答。
“借物之理……”谢允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你可知,你口中的‘取巧’,在太师那些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苏妙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他。烛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更显深邃难测。
“臣女不知,请王爷明示。”
“意味着异数,意味着不可控,意味着……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力量。”谢允之的目光如同实质,锁住她的眼睛,“无论这力量是大是小,是真是假,只要它存在,并且与某些关键的人或事产生了联系,便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指的是太师,也可能指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苏妙沉默。她当然知道,从她被肃王“看重”的那一刻起,便已身不由己。
“柳全之事,顾长风已向本王禀报。”谢允之话锋一转,提到了那个让她险些丧命的邪道,“你处理得,比本王预想的要好。”
这算是一句夸奖,但苏妙并未感到欣喜,反而更加警惕。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王爷运筹帷幄,顾公子及时援手,臣女方能侥幸脱险。”她将功劳推了回去。
谢允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谦辞,继续道:“‘幽冥道’的蚀骨印非同小可,你能在顾长风赶到前支撑下来,并配合设局反击,心性之坚韧,已非常人。看来,本王离京前,倒是小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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