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湖岸时,苏眠已坐在妆镜前。铜镜里的人影还带着睡意,发间却已别上那支银芦苇簪,穗子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响,与窗外的鸟鸣合在一处。案上的胭脂盒旁摆着个青瓷小瓶,里面是楚珩昨夜亲手捣的桂花膏,膏体里还浮着细小的金桂花瓣 —— 他捣了整整半个时辰,指腹被石杵磨得发红,却执意要她用这膏子抹手,说 “这样连指尖都带着桂花香”。
端太妃捧着嫁衣走进来,月白云锦上的双蛇缠星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芦苇穗子的针脚间凝着细小的露珠 —— 是楚珩今早去湖边采的晨露,说能让绣纹更有灵气。她指尖拂过裙摆处最密的针脚,那里藏着个极小的 “薇” 字,是苏眠偷偷绣的母亲名字。“这料子经得住雾岭的风霜。” 端太妃替她理开领口,指尖抚过内衬的暗纹,那是用楚家精血混着丝线绣的护心符,“先王妃当年的嫁衣也有这纹样,她说双星的嫁衣,要能陪彼此走江湖,也能守得住柴米油盐。”
她突然从妆匣里取出个锦袋,倒出两颗圆润的珍珠,珠身泛着淡淡的青光,是白家特有的 “承露珠”。“这是你母亲留的,” 端太妃用银簪轻轻挑开珍珠上的细孔,里面竟藏着根极细的红线,“她当年在雾岭采珠时,特意让采珠人留了这对,说等你成婚,就用红线穿了给你压鬓,说这样‘女儿家的福气就不会跑掉’。”
苏眠的指尖刚触到珍珠,就听见院外传来算珠剑轻叩石阶的声响。三短一长,是楚珩独有的暗号 —— 当年在雾岭查案时,他总用剑鞘敲出这个节奏,告诉她 “安全”。她对着铜镜抿了抿唇,胭脂是新调的,用桂花蜜混着玫瑰汁,颜色淡得像晨雾里的霞光 —— 是楚珩去年在皇城夜市说过的 “像苏眠眼里的光”。
“去吧,他在廊下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端太妃笑着推她的肩,将并蒂桂花簪插进她鬓角,与芦苇簪交叠成星状。簪头的红宝石在晨光里流转,映得她耳后朱砂痣愈发鲜明。“这簪子是先王妃的嫁妆,当年明远师兄亲手给她插的,” 端太妃突然压低声音,指尖点了点簪尾的暗纹,“你看这蛇眼,是用明远师兄的心头血养过的,里面藏着他的灵力,能护你们岁岁平安。”
苏眠走到廊下时,楚珩正背对着她站在桂树下。他穿着楚家亲王的蟒袍,玄色底纹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流动,却在袖口留了半尺宽的素布 —— 那是按她的意思改的,方便握剑,也像极了他们小时候穿的常服。他手里正捏着片刚落的桂花,指腹反复摩挲花瓣边缘,直到把那层薄如蝉翼的瓣尖揉得发皱 —— 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当年在溶洞面对骨鹰时,他也这样攥碎过片芦苇叶。
“芦苇簪歪了。”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玄色的披风扫过满地桂花,惊起的金粉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场细碎的星雨。他伸手替她扶正簪子,指尖在她耳后停顿了瞬,那里的珍珠鬓花微微发烫,是被她的体温焐热的。他的指腹有些发烫,是紧张,也是激动 —— 就像当年在溶洞里,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时那样,既怕握不住,又怕握太紧。
“你的剑穗缠错了。” 苏眠握住他悬在身侧的手,算珠剑的红穗打了个死结,是他昨夜自己缠的。她指尖轻巧地挑开结,重新绕成同心结的样式,绕到第九圈时特意顿了顿 —— 母亲的手记说,红穗要缠九圈,代表长长久久。“你看,这样才对。” 她把打好的结往他掌心塞了塞,那里的厚茧磨得她指腹微痒。
楚珩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并蒂桂花簪的影子落在她颈窝,像只停驻的蝶。他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模样,老人抓着他的手,枯瘦的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双蛇纹:“娶她那天,要记得给她插簪子,慢些,再慢些。” 那时他不懂,此刻看着苏眠专注的侧脸,才明白所谓郑重,就是怕惊扰了时光里的珍宝。
远处传来白禾的呼喊,那孩子举着个芦苇编的花环跑过来,后面跟着六个捧着红绸的孩子,绸带在晨雾里飘成淡淡的红影。“姐姐快戴上!” 白禾把花环往苏眠头上送,却被楚珩笑着拦住 —— 花环边缘还沾着湖水,怕弄湿了她的嫁衣。楚珩接过花环时,指腹被芦苇的细齿划了下,他却毫不在意地把花环别在苏眠腰间,与嫁衣的芦苇绣纹恰好相融。
“我们去祭台吧。” 苏眠接过他递来的手,晨光已漫过湖岸,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落满桂花的石板路上,像幅晕开的水墨画。她走得慢,怕裙摆的绣纹蹭到地面,楚珩便配合她的脚步,玄色披风扫过的地方,总替她挡开那些带着晨露的桂花枝。
画舫在码头泊得稳稳的,红绸从船头绕到船尾,在晨风中舒展如翼,与湖面上的雾气相融,像条游在云里的红鲤。船舷上摆着两盏羊角灯,是夜影昨夜挂的,灯面绘着芦苇与双蛇,火光透过时,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楚珩扶苏眠上船时,特意将她的裙摆在船舷上铺平 —— 嫁衣的裙摆绣满芦苇,针脚细密,他怕粗糙的木板勾坏了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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