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湖水带着桂花的甜香。苏眠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芦苇荡时,指尖被竹骨扎出细小红痕 —— 灯笼是白禾他们用芦苇秆编的,骨架歪歪扭扭,糊着的棉纸却画满了星星,是孩子们能想到的最亮的模样。
“当心。” 楚珩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用帕子蘸着湖水擦去她指腹的血珠。他的算珠剑斜倚在苇丛边,剑穗红珠随着晚风轻晃,与灯笼的烛光映在水里,像撒了把跳动的火星。“刚让夜影去看过,祭台的芦苇席已经铺好了,一半红毡一半青苇,你说的样子。”
苏眠偏头时,发间的银铃簪碰在他锁骨上,叮铃轻响。她能看到他左臂的旧伤在月光下泛着浅粉 —— 今早为护芦苇与礼部侍从对峙时,他挥剑的力度扯动了伤口,此刻却装作无事般替她理灯笼绳。“其实老尚书说的也没错,” 她突然开口,指尖抚过他绷紧的下颌,“芦苇确实是山野之物,不该出现在皇家婚礼上。”
楚珩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湖水的潮气漫过两人的衣摆,混着他衣襟上的药香,是种让人安心的味道。“师傅说,先王妃当年嫁入楚家时,嫁妆里有半船芦苇。”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灯笼光,那里盛着比星光更亮的东西,“先王爷 —— 也就是我师傅,亲手把芦苇种在王府后院,说‘能扎根的都是贵物’。”
苏眠的睫毛颤了颤。她想起母亲手记里的话:“最好的嫁妆不是金银,是能让你在陌生地方扎根的勇气。” 原来先王妃也是白家女子,难怪端太妃总说她和自己 “骨子里都带着芦苇气”。她突然拽着楚珩往画舫跑,灯笼的光晕在苇叶间晃出细碎的影,像小时候偷跑着去摘桂花。
画舫的红绸在夜风中舒展,楚珩解开缆绳时,苏眠已蹲在舱里翻找东西。木盒里的旧画册被烛火映得透亮,第一页是母亲的笔迹:“秋深时,与师兄(明远师伯)、师姐(端太妃)泛湖,见芦苇如浪,遂画之。” 画里的三人坐在船头,端太妃举着束龙胆花,母亲正往明远师伯发间插芦花,船板上还放着半块桂花糕。
“你看,他们当年也这样。” 苏眠指尖点着画里的芦苇,“母亲说,明远师伯总嫌芦花扎人,却每次都让她插满衣襟。” 她突然笑出声,“就像你,嘴上说灯笼歪了,却把每个都扶正了。”
楚珩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画册里的烛火在两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混着湖水的清冽,是洗去硝烟后的安稳气息。“师傅临终前把这本画册交给我,”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画里的人,“他说‘等你找到愿意一起插芦花的人,就把这个给她’。”
苏眠突然合上册子,转身时带倒了烛台,蜡油滴在船板上,凝成小小的星子。她踮脚吻在他心口的印记上,那里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楚珩,我以前总怕自己做不好楚家的王妃,现在才懂,你要的从来不是‘做好’,是‘做我自己’。”
楚珩收紧手臂,将她按在船舷上。湖水拍打着船身,像在为他们打节拍,远处的灯笼在苇间浮沉,光流成河。他想起今早老尚书气得发抖的模样,想起端太妃塞给他的先王妃嫁妆清单 —— 上面 “芦苇席一领” 四个字,被先王爷用朱笔圈了又圈。原来有些坚持,从不是为了对抗规矩,是为了守住心里的光。
端太妃的寝殿飘着淡淡的檀香。樟木箱打开时,飞出只银质的蝴蝶,翅膀上的宝石已有些黯淡,却是先王妃的旧物 —— 楚珩小时候总偷拿它当剑玩,被先王爷追着绕殿跑了三圈。
“这是你师傅送给先王妃的定情物。” 端太妃用软布擦拭蝴蝶翅膀,指腹抚过翅根的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 “禾” 字,是她的闺名,“先王妃是白家嫡女,你师傅当年为了娶她,在皇上面前跪了三天,说‘楚家的王妃,不必懂规矩,懂我就好’。”
苏眠的指尖落在箱底的蓝布上,里面裹着支银簪,簪头是并蒂的桂花与芦苇,花心嵌着米粒大的珍珠。她认得这簪子的纹样 —— 与母亲手记里画的先王妃嫁妆同款,只是母亲画的那支,芦苇穗子断了半根。
“先王妃临终前,把这簪子交给了我。” 端太妃将银簪插进苏眠发间,动作轻得像摆弄易碎的瓷器,“她说‘若将来楚家有能护住芦苇的媳妇,就把这个给她’。” 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盛着月光,“今早你护着芦苇不让剪时,我就知道,该给你了。”
银簪的凉意透过发丝传来,苏眠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银铃。那铃舌上刻着 “薇” 字,与这簪头的 “楚” 字,恰好能拼成完整的 “双蛇缠星”。她摸着珍珠花心,突然明白端太妃的意思 —— 所谓传承,从不是复刻前人的模样,是带着他们的勇气,走自己的路。
楚珩掀帘进来时,正看到苏眠对着铜镜轻转银簪。烛光在她耳后投下细碎的影,簪头的芦苇穗子贴着她的朱砂痣,像朵刚落在雪上的花。他袖中的木盒突然发烫 —— 里面是他赶制的芦苇发梳,齿间缠着红绸,与她的发带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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