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抱着白鹭闯进来时,两人正把母亲的镇纸和明远师伯的砚台摆在一起。孩子举着幅画跑过来,是他画的 “姐姐和楚珩哥哥”,画里的两人都长着芦苇似的长尾巴,身后跟着只衔桂花的白鹭,颜料还没干透,在秋阳里泛着水润的光。“先生说这样叫‘共生’。” 他把画贴在墙上,正好在母亲的插画旁边,两张画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两代人在悄悄对话。
苏眠看着两幅画的影子在阳光下重叠,突然觉得时光是条环环相扣的河。明远师伯的砚台、母亲的镇纸、白禾的画,还有楚珩磨墨时落下的墨点,都在这方书房里融成了温柔的模样。她伸手握住楚珩的手腕,他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脉搏却跳得沉稳,像湖底的磐石,在与她相触时,泛起安稳的暖意。窗外的桂叶被风吹得轻响,像上一代在笑着说 “这样就好”。
教孩子们练剑时,夕阳正吻着湖岸,把芦苇染成金红色,穗子上的绒毛在光里透亮,像撒了把碎金。楚珩握着白禾的手纠正剑势,算珠剑的穗子扫过芦苇丛,惊起的芦花落在苏眠发间 —— 她坐在苇席上缝补楚珩的旧剑套,针脚里掺着他的血线,据说能让剑套更耐磨。席子下的泥土还带着午后的余温,混着湖水的潮气,像块被晒暖的棉絮。
“手腕要像芦苇那样韧。” 楚珩松开手时,白禾的剑突然晃了晃,却稳稳地劈断了面前的芦苇,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在夕阳里泛着浅绿,“就像姐姐教你的,把灵力聚在指尖。” 他转身时,正好看见苏眠把芦花从发间摘下来,别在剑套的缝隙里,像给旧物添了朵新花。她的指尖沾着点金线,是缝补时蹭的,在夕阳里闪着细光,像她眼底的星辰。
苏眠抬头时,撞进他带笑的眼底。楚珩的玄色常服沾了芦花,却在夕阳里泛着柔和的光,不像在溶洞里挥剑时那般凌厉,倒像块被时光磨软的玉。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以后教孩子练剑,要先教他们认芦苇,知道什么该守护,什么该温柔。” 那时他正用布擦算珠剑,剑光映着他的侧脸,竟比任何时候都柔和。
“楚珩哥哥的剑套有桂花味!” 最小的孩子突然扑过来,鼻尖蹭到剑套上的补丁,那里沾着苏眠缝补时蹭的桂花蜜,甜香混着剑鞘的冷香,像把刚从桂树下捡来的月光,“像端太妃做的糕!”
楚珩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左臂的旧伤因用力而发紧,肌肉微微抽搐,却没舍得放下。他掌心托着孩子的膝弯,动作稳得像在雾岭托着受伤的苏眠时那样 —— 他总把最稳的力道,留给在意的人。苏眠走过来替他揉了揉肩,指尖在他肩胛骨的旧伤处打了个圈,那里的肌肉还在发硬,她便放慢动作,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开:“该歇会儿了。” 她从竹篮里拿出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糕点的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漫进喉咙时,连旧伤的隐痛都淡了,“母妃说这是用今早的蜜酒蒸的。”
暮色漫上来时,孩子们已在苇席上睡着,怀里都抱着芦苇编的剑,呼吸轻得像芦花落地。楚珩把算珠剑靠在桂树下,剑穗的红珠与飘落的桂花相碰,发出细碎的响。苏眠将披风铺在地上,两人并肩坐着看夕阳 —— 湖水被染成琥珀色,远处的画舫泊在码头,红绸在暮色里像条睡着的红鲤,偶尔有晚归的白鹭掠过水面,翅尖划开的涟漪里,盛着最后一缕霞光。
“师傅说双星的剑,要能护人,也要能收鞘。” 楚珩的指尖缠着苏眠的发带,在掌心绕成个环,发带的月白色在他玄色的掌心里,像株在暗夜生长的芦苇,“以前总觉得要斩尽所有邪祟才算赢,现在才知道,能让你们安安稳稳坐在这儿,才是真的赢了。”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苏眠的发顶,那里的并蒂簪正随着她的呼吸轻晃,像他从未说出口的、藏在剑鞘里的温柔。
苏眠的头靠在他肩上,能闻到他发间的芦花味,混着湖水的清冽,是独属于他的味道。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对 “承露珠”,此刻正躺在妆匣里,映着窗台上的月光,像把盛着旧时光的小盏。“明远师伯的手记里说,最好的剑法不是杀人,是能为在意的人收剑。” 她指尖划过他握剑磨出的厚茧,那些坚硬的痕迹里,藏着无数次为她出鞘的决心,“你早就做到了。”
白鹭突然落在楚珩膝头,嘴里衔着片干枯的龙胆花 —— 是端太妃今早放在湖边的,说要让它带给他们。花瓣边缘已发脆,却仍带着雾岭的清苦,像上一代未说尽的牵挂。苏眠把花瓣夹进随身携带的小册,那是她和楚珩新写的手记,第一页画着两只交缠的芦苇,旁边写着:“今日桂花糕甜,他的剑套有了新补丁。” 暮色渐浓时,远处的画舫亮起了灯,像颗落在水里的星,映着他们交握的手,在苇席上投下相依的影子。
深夜的书房还亮着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偶尔溅在灯罩上,像颗转瞬即逝的星。苏眠把孩子们的课业摊在桌上,楚珩正用红笔圈出白禾写错的 “剑” 字 —— 那孩子总把竖钩写成芦苇的形状,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株在月光里生长的芦苇。砚台里的墨还没干,是两人刚才一起磨的,墨香混着桂香,在灯下漫成温柔的雾,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像化不开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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