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上京已透出暖意。
姬国公府的车马经过一个多月跋涉,终于抵达了京城。
这一路若非棺木上由王清夷亲手刻下符文镇着,只怕尸身早已腐坏难存。
姬国公夫人几乎是刚踏进府门,身体便彻底垮了下来。
连续几个月的奔波劳顿、情志伤心,早已将她熬得油尽灯枯。
此刻她躺在榻上,浑身滚烫,双颊惨白不见血色,整个人形销骨立,如同一段枯槁的朽木一般。
晴嬷嬷面露担忧之色,看向平安。
“去请国公爷了吗?”
平安屈膝:“禀嬷嬷,已经去请过一次了。”
“那,国公爷他。”
晴嬷嬷没有说下去,神色晦暗,这是真怨了老夫人了。
如果是以往,早就心急如焚。
如今,老夫人都快要奄奄一息,国公爷都不愿过来看一眼。
姬国公府后院。
姬国公轻轻掩上那扇木门,将王婷冰冷的棺椁留在身后。
他身体虚弱无力,腿脚发软,扶着俞伯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回正院。
走进茗居堂,他杵在通往内室的锦帘前不动。
“国公爷,我让婢女出来扶你进去?”
俞伯站在身后,抬手想要搀扶,手还没碰到,就被姬国公挥开。
“不用,我自己进去。”
他勉力挺直身体,掀开锦帘大步走进内室。
走到床榻旁,就见老妻歪在床榻,高烧不退的脸上,惨白如纸,身子缩成一把枯柴。
就是眼前这人,生生将他们的婷姐儿逼上了绝路。
可如今她病得连眼都睁不开。
他那满腔的愤恨,竟寻不到一个落处。
一股浊气猛地堵在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
生生憋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转身冲出去,对着空荡荡的厅前咬牙低吼:“老虔婆!你——你可真是祸害,祸害我王家子嗣苦矣!”
可后头的咒骂却戛然而止,只剩喉咙里浑浊的哽咽。
骂她有什么用?
这剜心之痛,竟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
还有卫家,对!卫家!安王!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给他等着。
此仇不报,他姬国公誓不为人!
姬国公平复好情绪后,转身又进了内室。
他坐到床榻旁,语气平淡。
“御医到了吗?”
伺候在一旁的晴嬷嬷小心回话。
“平安刚过去催,那边回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
“嗯!”
姬国公起身淡淡道。
“好好伺候你家老夫人,有事去前院通报一声。”
“是,国公爷!”
晴嬷嬷和菊嬷嬷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晴嬷嬷暗自叹息,国公爷这是对老夫人怨上了。
她早上和阿菊重新整理了婷姐儿的仪容。
当时真想要撅过去算了。
婷姐儿那可是死去二十载的。
虽说尸体表面上看似完好无损。
可想象一下,毛骨悚然,她哪敢经手。
如果不是大娘子说了,棺木上有符文,镇得住一切神鬼。
国公爷又许下诸多好处,哪怕她如何大胆,也不敢碰触一下。
可婷姐儿那身衣衫褪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具躯体上,竟无一处完好之处。
“造孽啊!”
菊嬷嬷别过脸去,喉咙发紧。
她每看一次,心里都是承受不住的伤痛。
活了大半辈子,她怎么也想不通,有人能狠毒至此,连一具尸首都不放过。
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
她忽然就明白了国公爷那无处发泄的恨。
若不是老夫人当年一意孤行,硬是换了婷姐儿的婚事。
婷姐儿哪里会被沈家那个毒妇盯上,嫁给了卫家那一窝子的豺狼。
堂堂姬国公嫡长女,何至于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花一样的年纪,却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唯一让人安心的,婷姐儿那遗腹子竟然还活着。
可令人尴尬,是这遗腹子的身份。
身体流了一半卫家那豺狼一般的血脉。
人早就带回国公府。
可国公爷根本不愿见他,现在还住在后院客房。
真是——造化弄人!
王清夷回到衡芜苑,先是彻底洗漱一通,睡了个昏天暗地,于第二日清晨方才醒来。
“大娘子!”
染竹怯生生地半跪在床榻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眼底有慌乱和担忧。
她在世子夫人院里,跟着嬷嬷学了半年规矩。
按照世子夫人的话,勉勉强强可以放出去。
即使这般,回衡芜苑时燕嬷嬷还警告她,如果还是那般乡野无状,就直接发卖了她。
此时看到大娘子醒来,染竹既是担忧又生欢喜。
“染竹!”
王清夷抬眸上下打量。
“我们染竹终于放出来了!”
“大娘子!”
染竹撇嘴就想哭,转而又想到燕嬷嬷的教诲,连忙眨眨眼,轻声回话。
“大娘子,您可别再笑话染竹了!”
她担心地回头看了看外间,就怕燕嬷嬷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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