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宜上梁、嫁娶、开市。
天还没亮,秦家院里就忙活开了。李素琴和林晚枝娘俩在灶房张罗,大锅里烧着水,蒸笼冒着白气,里头是蒸好的小馒头——白面掺了点儿苞米面,一个个圆滚滚的,顶上点了红点儿。
院里摆了张八仙桌,桌上供着香烛,还有一碗五谷杂粮、一碗清水。秦大山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褂子,站在桌旁,手有点抖——老秦家多少年没这么风光过了。
秦风起得更早。他先检查了房梁——两根红松柁梁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上头贴了红纸,写着“上梁大吉”、“姜太公在此”。椽子也捆好了,二十根,根根笔直。
“风哥,都准备好了。”赵铁柱跑过来,他今天换了件新褂子,虽然洗得发白,但整齐。
“嗯。”秦风点点头,看向院外。
天才蒙蒙亮,院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大人小孩都有,孩子们眼巴巴地瞅着院里,等着抢糖果馒头。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唠嗑,脸上都带着笑。
“老秦家这回是真起来了。”
“可不,这房子盖得,咱屯子头一份!”
“听说今儿个上梁,还管饭呢!”
日头爬上东山头的时候,屯长老王头来了。老爷子今天格外精神,穿了身半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溜光。
“时辰差不多了吧?”老王头问。
秦风抬头看看天:“辰时三刻,吉时。”
辰时三刻一到,老王头走到八仙桌前,清了清嗓子。院里院外顿时安静下来。
“秦家新房上梁,吉时已到——”老王头拉长了调子,“祭梁——”
秦风走上前,点燃三炷香,插进装满小米的碗里。青烟袅袅升起。
“一敬天,风调雨顺!”秦风朗声道。
“二敬地,五谷丰登!”
“三敬先祖,家宅平安!”
三句话说完,他端起那碗五谷杂粮,抓了一把,撒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最后那碗清水,也缓缓倒在地上。
祭梁完毕,老王头又喊:“上梁——”
八个壮小伙子站出来——都是帮工里力气最大的。四人一组,抬起一根柁梁。梁上拴着红绸子,在晨风里飘着。
“起——”秦风一声令下。
八个人齐用力,柁梁稳稳升起。底下的人扶着梯子,上面的人接应。梁头对准山墙预留的榫口,慢慢放下去。
“落——”
“正——”
“稳——”
秦风在下面指挥,声音沉稳。两根柁梁先后落位,严丝合缝。梁上的红纸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椽子接着上。一根根椽子架在柁梁上,间距均匀,排得整整齐齐。李老栓带着人在上面固定,榔头敲钉子的声音“叮当”响,清脆有力。
不到半个时辰,房梁全上好了。三间房的骨架立在那儿,横平竖直,周周正正。
老王头又喊:“抛梁——”
这才是孩子们最期待的环节。秦风早就准备好了——一筐小馒头,一簸箕水果糖。水果糖是昨天专门去公社供销社买的,一分钱两块,他买了五斤。小馒头是自家蒸的,管够。
他爬上房梁——不是最高的那根,是挨着山墙的一根。赵铁柱在下面递筐子。
秦风站在梁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孩子们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抛梁喽——”他喊了一嗓子,抓起一把糖果,撒向空中。
彩色的水果糖像雨点一样落下。孩子们“呼啦”一下涌上去,争着抢着。
“我的!我的!”
“那边还有!”
“哎呀别挤!”
大人们在旁边笑。有的孩子抢到了,紧紧攥在手心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抢到的也不恼,等着下一把。
接着是小馒头。白面馒头在空中划出弧线,孩子们跳着脚接。接住了,直接塞嘴里——还热乎着呢。
秦风一把接一把地撒,直到筐子见底。院子里笑声、叫声响成一片,比过年还热闹。
踏雪和虎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也跟着凑热闹。踏雪抢到块馒头,叼着跑到角落里吃。虎头胆小,只敢捡掉在地上的糖纸,舔舔味道。
黑豹趴在屋檐下,眯着眼睛看,那眼神像个慈祥的长辈看着孩子们玩闹。
抛梁结束,秦风从房梁上下来。孩子们还沉浸在兴奋里,比着手里的收获。有的攒了一把糖,舍不得吃;有的馒头已经下肚了,噎得直伸脖子。
“晌午都别走啊!”秦大山招呼着,“今儿个摆席,大伙儿都留下吃饭!”
院里早就摆好了桌子——从各家借的,拼在一起,能坐三四十号人。妇女们帮忙端菜,林晚枝和她娘是主力。
菜一道道上来。红烧野兔肉,是秦风前几天打的;土豆炖豆角,豆角是去年晒的干豆角;白菜粉条炖豆腐,里头搁了点儿肉片子;还有一大盆鸡蛋炒韭菜,鸡蛋是家里老母鸡下的。
主食是二合面馒头,管够。酒是散装白酒,用大碗盛着,谁喝谁倒。
“来,大伙儿都坐!”秦风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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