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夜色未褪。
公主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朝着皇城驶去。
车内,梁清凰闭目养神,沈砚跪坐在她脚边的软垫上,为她轻轻揉捏着小腿。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技能。
“紧张吗?”梁清凰忽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
沈砚按摩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有殿下在,臣不紧张。”
他知道今日朝会意味着什么。
将是他以驸马身份,第一次正式站在所有朝臣面前。
周崇的血还未干,萧寒被贬去喂马的消息也已传开。
他如今是众矢之的。
梁清凰睁开眼,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他今日穿着特制的绯色驸马朝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眉眼低垂着,清瘦的脖颈微显,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可她见过他爪牙毕露、言辞如刀的样子。
“待会儿,不必顾忌。”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重新合上眼。
沈砚心中一定。
这是允许他放手去咬。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
年轻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真正的威压,来自龙椅侧后方,珠帘之外,那张凤纹宽椅上的女人——摄政长公主梁清凰。
而更让百官瞳孔地震的是,那位近日搅动风云的驸马沈砚,竟然就站在凤椅之侧,仅落后半步的位置!
那个位置,历来是心腹重臣或掌印太监所立之处!
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鄙夷、或探究、或恐惧,如同实质般落在沈砚身上。
他垂着眼,面容平静,仿佛感受不到那些视线,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梁清凰的背影,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议事一项项进行,波澜不惊。
直到户部奏报完毕,吏部张侍郎忽然出列,手持玉笏,躬身道:
“陛下,殿下,臣有本奏。”
来了。
沈砚眼神微凝。
“今岁边关军饷,尚有百万两缺口。国库空虚,臣等忧心如焚。然,臣闻公主府近日采买南海珍珠、西域宝石,耗资巨万。虽殿下私用,臣等本不该置喙,然国事艰难,是否应,暂缓奢靡,以充军饷,安定军心?”
一番话,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字字诛心。
将边关不稳、军饷不足的帽子,隐隐扣在了长公主的奢靡之上。
殿内一片寂静。
不少清流官员面露赞同之色,等着看好戏。
小皇帝看向珠帘后,有些为难道:“皇姐,这……”
梁清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说了一句:
“张侍郎心系国事,其心可嘉。不过,信口开河,可是大罪。”
她将目光转向身侧:
“驸马,你可知,南海珍珠与西域宝石,所费几何?用途何在?”
瞬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沈砚身上。
张侍郎更是直接看向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在说:“一个靠色相上位的佞幸,也配在此谈论国事?”
沈砚上前一步,对着御座和梁清凰的方向微微躬身,姿态从容。
“回殿下,南海珍珠共耗银八千两,乃为太后娘娘寿礼所备;西域宝石耗银一万二千两,乃用于镶嵌陛下明岁祭天所用冠冕。皆有内府存档,殿下可随时查验。”他声音清朗,数据精准。
张侍郎脸色微变,没料到沈砚如此清楚。
沈砚却不给他喘息之机,转而面向张侍郎,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锋芒:
“倒是张侍郎,您可知,去岁江南盐税,账面应收五百万两,实收多少?”
张侍郎一愣:“这,户部之事,本官如何得知?”
“实收三百七十万两。”沈砚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刀,
“那一百三十万两去了何处?您身为吏部侍郎,考核天下官员,可知江南盐道上下,有多少官员家眷,在京城购置田宅、经营商铺,其资财来源,可能说清?”
此番话语落下朝堂,众人皆深感惶恐。
他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张侍郎思考的时间。
“边关军饷缺口百万,张侍郎不去查问国库巨额亏空流向,不去弹劾贪墨蠹虫,却在此处紧紧盯着殿下为太后、为陛下准备的区区两万两贡品大做文章?”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
“究竟是国事艰难,还是有人中饱私囊,导致国事艰难?张侍郎此举,是将陛下与殿下置于不仁不义之地,还是想借此掩盖某些人的滔天罪行?!”
“你!你血口喷人!”
张侍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砚,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沈砚点出的江南盐税,正是他们一些人插手最深、最怕被查的地方!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
沈砚转向珠帘,躬身道,“陛下,殿下!臣恳请彻查江南盐税亏空一案!若臣所言有误,甘愿受任何处罚!若查有实证,请陛下、殿下,严惩蠹虫,以正朝纲,以充国库!”
他这一手,直接将奢靡的皮球,踢回了贪腐的深渊,并且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为国请命的位置上,纵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梁清凰手下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