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王德的料，下得巧妙而自然。

内务府库房意外清点出一批前朝遗留、登记在册却多年无人问津的陈旧礼器配件。

其中几件边缘磨损的玉圭、铜爵上，隐约可见与宫中常用纹饰略有不同的古老徽记痕迹。

负责清点的年轻太监不识货，只当寻常旧物处理，恰被路过的王德看见。

王德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光。

他上前，拿起一枚玉圭，摩挲着边缘模糊的刻痕，状似随意地叹道：“哎，都是些老物件了，当年的手艺，如今宫里怕是没人认得全了。”

年轻太监忙奉承：“王爷爷您见识广，定是认得的。”

王德笑了笑，将玉圭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认得又如何？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这些旧物就这么放着落灰，也是可惜。这样，你登记一下，就说年久朽坏，按例报损处理吧。回头我找机会跟上面提一句，看看是熔了还是怎么着。”

“是，还是王爷爷想得周到。”年轻太监不疑有他，连忙记下。

王德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了库房。

无人看见，他袖中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玉圭上特殊纹路的触感。

消息通过内线，很快传到沈砚耳中。

“鱼闻见饵了。”沈砚对梁清凰禀报，“他提出了报损处理，这是想将东西挪出库房，暗中掌控。”

“那就让他处理。”梁清凰淡淡道，“派人盯紧，看他如何处理，经谁的手，最终流向何处。每一环，都记清楚。”

“是。”

布置下去后，沈砚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王德只是个小卒，他背后必然有人。

他加派了人手，不仅盯着王德，也加强对公主府各处门户、梁清凰日常行经路线的暗哨布置。

苏文瑾那边，虽殿下说暂不动，但他也让影七的人，以更隐蔽的方式，监控其与外界的所有接触，尤其是与书画、古籍相关的往来。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的速度似乎在加快。

三日后，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

梁清凰应几位皇室老王妃之邀，前往京郊一处皇家别苑赏晚梅。

行程不算秘密，但护卫力量依旧充足。沈砚亲自随行，流云亦在侧伺候。

别苑梅林疏落有致。赏梅、品茶、听曲，一切如常。

席间，一位老王妃笑着对梁清凰道：“听闻殿下府上驸马，不仅是状元郎，武艺也甚是了得，今日难得闲暇，不如让年轻人活动活动筋骨，也让咱们这些老骨头开开眼？”

这提议看似随意，却让沈砚心头微凛。

他看向梁清凰。

梁清凰神色未变，放下茶盏，唇角带着淡笑：“婶母说笑了，他那些粗浅功夫，不过是为防身罢了，岂敢在诸位长辈面前卖弄。”

“诶，殿下过谦了。”另一位郡王妃接口，“早就听说驸马爷英武，今日有缘，正好让咱们瞧瞧。不如就比试一下射艺如何？这别苑后头有个小校场，倒也方便。”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反倒显得刻意。

梁清凰目光微转，看向沈砚，轻轻颔首：“既然如此，你便去略展身手，切记点到为止。”

“臣遵命。”沈砚躬身应下，心中警惕已提到最高。这场突如其来的助兴，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小校场很快清出，箭靶立好。

与沈砚比试的，是那位郡王妃带来的一个远房侄子，据说是京营里的一个校尉，身材魁梧，眼神精亮，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比试规则简单，三十步外射固定靶，五箭决胜负。

校尉先射，箭箭中靶，虽未全中红心，但力道十足，准头不差，引来一片喝彩。

轮到沈砚。

他挽弓搭箭，姿态标准却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清雅，仿佛不是武将在校场，而是士子在抒怀。弓弦响处，箭矢流星般飞出。

五箭连珠，几乎不分先后，深深钉入箭靶红心，围成一个极小的圆。

满场寂静，旋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赞叹。

那校尉脸色变了变，倒也爽快，抱拳认输。

沈砚放下弓，面色平静，向四周微微躬身，便欲退回梁清凰身侧。

就在此时，校场边缘，一株老梅树的虬枝上，积雪因人群喧哗和震动，突然簌簌滑落一大片！

这原本寻常，但积雪中，竟夹杂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冻土块，借着下坠之势，朝着梁清凰所坐的暖亭方向疾射而去！

变故太快，人群惊呼！

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沈砚，在积雪滑落的瞬间就已转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块混在雪中的冻土！

他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他离暖亭尚有数步距离，根本来不及冲过去！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将手中尚未放下的硬弓向地上一顿，弓身弯出一个惊险的弧度，借力将脚边一块用来压箭靶绳索的、巴掌大的扁平鹅卵石挑飞起来！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剩残影！

鹅卵石后发先至，在半空中精准地击中了那块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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