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悬在灵山佛殿的穹顶下，金光与佛光相撞的刹那，殿柱上盘绕的盘龙浮雕簌簌掉灰，细小的石屑落在孙悟空的金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可他却像没听见一般，指尖死死攥着金箍棒的柄——那熟悉的金属触感里，竟突然渗进一丝温热，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上爬，像是五百年前五行山下，老猴偷偷从石缝里塞给他的野桃，果肉里还裹着晨露的湿气，甜得能漫进骨头缝里。

这股暖意绕着他的手腕转了圈，竟在掌心凝成个毛茸茸的虚影——是只猴爪，指甲缝里沾着花果山特有的赤土，指腹上还有摘桃时被桃枝划破的细小纹路。孙悟空的呼吸猛地顿住，这模样他太熟悉了，是当年他刚当上美猴工时，天天带着小猴子们爬树摘桃的爪子，后来跟着唐僧取经，金甲裹身，浸箍棒染血，倒把这股子烟火气给磨淡了。

“妖猴！竟敢在佛殿作乱，还不束手就擒！”迦叶尊者的怒喝刺破殿内的凝滞，十八罗汉已列成罗汉阵，金光织成的网从四面八方罩来，网眼间还缠着经文，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孙悟空却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掌心的猴爪虚影——那爪子动了动，像是在抓挠他的掌心，又像是在指向佛殿深处，藏经阁的方向。

他突然想起方才在雷音寺外，谛听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心有旧忆，镜自显像，灵山深处，藏着你要找的‘真’。”当时他只当是谛听随口胡诌，可此刻掌心的暖意与虚影，却让他心头猛地一震——难不成，这灵山真有能让他找回过去的东西？

“别挡道！”孙悟空猛地挥棒，金箍棒在空中化作丈许长，棒身裹着金光，一棒砸在罗汉阵的光网上。“咔嚓”一声脆响，光网裂开道缝隙，金色的碎片像蝴蝶似的往下落。他趁机往后退，脚下踩着筋斗云，却没往殿外逃，反而朝着藏经阁的方向冲去——那是掌心虚影指引的路，也是他此刻唯一想走的路。

迦叶尊者见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拦住他！藏经阁有佛祖的封印，绝不能让这妖猴闯进去！”说着便掏出念珠，十八颗念珠在空中转了圈，颗颗都泛着佛光，像流星般朝着孙悟空的后背砸去。

孙悟空听得身后风声，侧身躲开，念珠砸在殿柱上，竟嵌进了木头里。他没回头，脚下的筋斗云又快了几分，转眼就到了藏经阁外。阁前立着两尊石佛，眉眼间透着威严，双目紧闭，可在孙悟空靠近的刹那，石佛的眼睛突然亮起金光，两道光束直射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

“又是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孙悟空啐了一口，金箍棒在手中转了个圈，化作万千棒影，密密麻麻地朝着石佛的眉心砸去——他记得当年闯地府时，这类石佛的眉心都是封印的关键，只要破了眉心，封印自然就解了。

“轰隆”一声巨响，石佛轰然倒塌，碎石溅起三尺高。藏经阁的大门应声而开，一股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泛黄的经卷，架子上还摆着青铜法器，落满了灰尘。最显眼的是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面铜镜，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却隐隐透着微光，像是有生命似的在呼吸。

孙悟空几步冲到石台前，刚要伸手去擦铜镜上的灰，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是迦叶尊者的念珠又追来了，这一次，念珠缠成了绳，朝着他的手腕捆去。他回身挥棒，念珠被打得四散飞去，却有一颗绕过棒影，砸在他的后背。“噗”的一声，孙悟空闷哼着吐出一口血，血滴落在铜镜上，竟被镜面吸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掌心的暖意突然更盛，那个猴爪虚影清晰了几分，指尖直指铜镜。孙悟空咬着牙，不管身后追来的罗汉，伸手擦去了镜面上的灰——镜面亮得惊人，映出的却不是他此刻的斗战胜佛模样，而是五百年前的泼猴相：毛脸雷公嘴，身上裹着粗布麻衣，手里攥着根桃树棍，身后跟着一群小猴子，正在花果山的瀑布下嬉闹，水花溅在他的脸上，他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

“这……这是……”孙悟空的眼睛突然红了，镜面里的画面还在变：他带着小猴子们爬上最高的桃树，把最大的那颗桃递给老猴王；他在水帘洞前举起桃树棍，大声宣誓，说要护着花果山的每一只猴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他去东海抢了定海神针，回来时，小猴子们围着他欢呼，有的爬到他的肩膀上，有的拽着他的衣角，喊着“大王厉害”“大王最棒”……

这些画面，他以为早就被紧箍咒的疼痛、取经路的艰辛磨忘了。当年他戴上紧箍咒，跟着唐僧西行，每次想起花果山，脑袋就会疼得厉害，久而久之，他便逼着自己忘了那些温暖，只记得自己是“斗战胜佛”，要斩妖除魔，要修成正果。可此刻，镜里的画面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连小猴子们的笑声，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进耳朵里。

“妖猴！你在看什么妖物！”迦叶尊者已带着罗汉冲进藏经阁，十八道金光同时射向铜镜，显然是想毁掉这面镜。孙悟空猛地转身，金箍棒横在身前，挡住了所有金光：“谁敢动它，俺老孙跟谁拼命！”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护着的不是铜镜，而是镜里那些快要被遗忘的回忆，是他作为“孙悟空”，而不是“斗战胜佛”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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