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殿内顿时响起一阵骚动。一个络腮胡的罗汉忍不住开口：“孙悟空，你太放肆了！佛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你竟敢如此轻视！”

“就是！”另一个罗汉也附和道，“你本是石猴成精，能得佛祖册封，已是天大的恩典，还敢讨价还价！”

孙悟空瞪了那两个罗汉一眼，金箍棒在地上顿了顿，震得殿内的地砖都裂了条缝：“俺老孙就是石猴成精，咋了？俺凭本事护唐僧取经，凭本事斩妖除魔，这佛位要是真为了百姓好，俺就当；要是为了把俺圈起来，让俺看着妖精害人不吭声，俺就不当！你们爱谁当谁当！”

猪八戒吓得腿都软了，差点瘫在地上。沙和尚也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地给孙悟空使眼色。观音菩萨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如来道：“佛祖，孙悟空心性刚直，只是一时糊涂，您莫怪他。”

如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看着孙悟空，眼神里的温和渐渐褪去，多了几分锐利：“孙悟空，你可知你为何会有这般疑虑？是因为你心中有心魔。你记恨当年被压五行山，记恨紧箍咒的折磨，记恨那些妖精害你师弟、骗你师父，这些怨恨在你心里扎了根，成了你的心魔。本佛赐你金身，就是想帮你斩除心魔，让你真正放下过往，修成正果。”

“心魔？”孙悟空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俺老孙是恨，恨那些妖精害人，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不管百姓死活！可这不是心魔，这是俺的良心！要是连良心都没了，那成佛还有啥用？跟那些不管百姓死活的神仙有啥区别？”

如来没再跟他争辩，只是抬手，一道金光从他指尖飞出，落在孙悟空面前。金光散去，一尊半尺高的佛像露了出来——那佛像跟孙悟空一模一样，身披金甲，头戴佛冠，左手持念珠，右手握金箍棒，头顶还飘着一圈淡淡的佛光，正是斗战胜佛的金身像。

“你且仔细看看这金身。”如来的声音沉了下来，“它不是束缚你的枷锁，是你本心的显化。若你能守住本心，不为怨恨所扰，这金身便是你的助力；若你被心魔吞噬，这金身便会化作利刃，斩了你自己。孙悟空，这是你的考验，也是你的机缘，你敢接吗？”

孙悟空盯着那尊金身像，只觉得佛像的眼睛像是活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伸手想去摸，指尖刚碰到佛像，一股暖流就顺着指尖涌进了体内，顺着经脉游走，最后汇聚在丹田处，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阵剧痛，无数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看到自己被压在五行山下，头顶的野草枯了又长，身上的石头被雨水冲得发白，路过的行人要么怕他，要么骂他，没人愿意给他一口水喝；他看到唐僧念起紧箍咒，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头痛得像是要炸开，可唐僧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说他“顽劣不驯”；他看到花果山被天兵烧了，猴子猴孙们的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把溪水都染红了，那个曾经热闹非凡的花果山，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孙悟空嘶吼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金箍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些都不是真的！俺的花果山好好的，俺的猴子猴孙都还活着！”

“猴哥！你咋了？”猪八戒连忙跑过来，想扶他，却被孙悟空一把推开。孙悟空的眼睛变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他盯着那尊金身像，只见佛像的脸渐渐扭曲，变成了牛魔王的样子，又变成了白骨精，最后变成了他自己——那个大闹天宫时，满脸戾气、见神杀神的自己。

“你就是个妖怪！”金身像开口说话了，声音跟孙悟空一模一样，“你以为你护唐僧取经，就能洗白自己？你杀了那么多妖精，手上沾了多少血？你跟那些害百姓的妖精有啥区别？”

“俺不是！”孙悟空抓起金箍棒，就要往金身像上砸，“俺杀的都是害人性命的妖精！俺没做错！”

“大师兄，别打！”沙和尚冲过来，死死抱住孙悟空的胳膊，“那是幻象！是心魔在骗你！你别上当！”

猪八戒也扑上来，抓住金箍棒的另一端：“猴哥，你醒醒！你看看俺，看看沙师弟！咱们刚取完经，马上就能回花果山了，你别在这时候糊涂啊！”

孙悟空的手在发抖，金箍棒离金身像只有一寸远，可他却迟迟砸不下去。他看着沙和尚焦急的脸，看着猪八戒害怕的样子，又想起花果山的猴子猴孙，想起那些被他救过的百姓——要是他真的被心魔吞噬，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妖怪，那他之前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俺……俺不能输。”孙悟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中的戾气。他想起菩提祖师教他七十二变时说的话：“心无挂碍，方能无拘无束。”他想起唐僧虽然迂腐，却总说“众生平等”；想起八戒虽然贪吃，却在他遇险时总会冲上来；想起沙僧虽然木讷，却从来没丢下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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