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余将来若学医,该让他通晓中西才是。傅鉴飞自语道。军家人的智慧告诉他,文化的生命力在于融合创新,而非固步自封。西医的解剖、外科固然精妙,但中医的整体观、辩证论治同样不可偏废。
月光洒在院中的药碾上,傅鉴飞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这件传承了三代的器物。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简单地倒向某一方,而是要像军家人创造新语言那样,开创一条前所未有的医道。
金光啊,你终究会明白...傅鉴飞对着夜色轻叹。徒弟的疑惑源于对传统的守护,而他追求的,是用新的方式延续传统的生命。就像军家话既不是官话也不是客家话,却又同时是二者,未来的医道,或许也该是如此。
想到这里,傅鉴飞整了整衣冠,转身向书房走去。他决定找时间和金光细细聊聊,把自己的领悟告诉这个固执的徒弟。军家人的故事已经证明,融合不是背叛,而是新生。
傅鉴飞点点头,整了整衣冠,向教堂走去。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蜡烛和奇异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教堂内光线昏暗,几位穿着古怪黑袍的中国人正跪在长椅前祷告,最前方站着个高鼻深目的洋人,正在用蹩脚的汉语讲着什么。
傅鉴飞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洋神父却已发现了他,微笑着走过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愿主与你同在,我的朋友。我是理夏德神父,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傅鉴飞拱手作揖:在下傅鉴飞,是本县的大夫。听闻神父精通医术,特来讨教。
理夏德的眼睛亮了起来:啊!同道中人!请随我来。他领着傅鉴飞穿过教堂侧门,来到一间摆满木架的小屋。架子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玻璃瓶、金属器械和厚厚的书籍,墙上挂着一幅详尽的人体解剖图。
傅鉴飞的目光立刻被那些器物吸引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听诊器,反复端详。理夏德笑着示范了用法,当那冰凉的金属贴在胸前,傅鉴飞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听诊器,可以听到身体内部的声音。理夏德解释道,我们还有许多其他工具,能够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治疗传统方法无法治愈的疾病。
傅鉴飞放下听诊器,又拿起一本厚重的书籍。书页上是精细的人体解剖图,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都描绘得细致入微。他想起《黄帝内经》中对人体模糊的描述,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神父,这些...这些知识,我能学习吗?傅鉴飞犹豫地问道。
理夏德的笑容更深了:当然可以,我的朋友。但首先,你需要了解这些知识的来源——它们都来自上帝的恩赐。你愿意了解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吗?
傅鉴飞的手微微颤抖。他明白神父话中的含义——想要学习这些医术,必须成为基督徒。他想起了县衙门口的告示,想起了金光愤怒的眼神,想起了那些因而被乡邻唾弃的人。
但当他再次看向那些闪亮的手术器械,那些详尽的医学图谱,一种强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顾虑。
神父,我愿意了解更多。傅鉴飞听见自己说。
离开教堂时,夕阳已经西斜。金光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到傅鉴飞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师父,您终于出来了!我都急死了!
傅鉴飞神色复杂地看了徒弟一眼:回去吧,婉清该等急了。
一路上金光数次欲言又止,傅鉴飞却始终沉默。直到快到家门口,金光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洋和尚跟您说什么了?
傅鉴飞停下脚步:金光,如果我告诉你,我想学习西医,你会怎么想?
金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师父!您...您不会当真...
我只是问问。傅鉴飞勉强笑了笑,推开了医馆的大门。
妻子婉清正在给五岁的儿子傅善余讲解《三字经》,见丈夫回来,连忙起身相迎:老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饭都热了两回了。
傅鉴飞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妻子说:婉清,我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晚饭后,傅鉴飞将今日教堂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婉清听得目瞪口呆,而金光则直接站了起来:师父三思啊!那些洋人的把戏都是邪门歪道!咱们祖祖辈辈行医,靠的是《黄帝内经》《伤寒论》,那些铁疙瘩能比得上老祖宗的智慧?
金光!傅鉴飞沉下脸,为师行医二十余载,难道还分不清好坏?你是没见到那些器械的奇妙之处...
我只知道,那些洋人没安好心!金光激动地打断道,他们先是卖鸦片害咱们同胞,现在又想用医术骗人入教!师父难道忘了林则徐大人是怎么说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不是要咱们全盘照搬啊!
傅鉴飞拍案而起:放肆!谁准你这样跟师父说话?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婉清连忙打圆场:老爷息怒,金光也是关心则乱。她转向金光,你也别急,老爷只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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