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傅鉴飞知道这不是说说而已。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闪亮的手术器械、那些精确的解剖图谱。天蒙蒙亮时,他做出了决定。
三天后,傅鉴飞带着婉清和善余,再次来到天主堂。理夏德神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详细讲解了基督教的教义。当神父问及是否愿意受洗时,傅鉴飞看了看妻子紧张的神情和孩子好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受洗仪式简单而庄重。当冰凉的圣水洒在额头上时,傅鉴飞在心中默默祈祷:列祖列宗在上,弟子此举只为求学救人,绝无背弃传统之意。
金光没有参加仪式。当傅鉴飞回到医馆时,发现徒弟正在后院狠狠地捣药,木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宣泄主人的愤怒。
金光...傅鉴飞想要解释,却被对方打断。
师父不必多言。金光头也不抬,声音也冷淡了许多,您自有您的道理。只是弟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信那洋教才能学医?莫非真如传言所说,那些洋和尚的医术都是妖法?
傅鉴飞叹了口气:你亲眼去看看就明白了。明天我要去教堂学解剖知识,你若愿意,可以同去。
金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捣起药来:弟子不敢。县衙的告示还贴在那儿呢,我可不想被抓去吃牢饭。
次日清晨,傅鉴飞独自前往教堂。理夏德神父已经准备好了一具解剖模型,开始讲解人体结构。傅鉴飞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提出问题。中午时分,教堂的厨娘送来了简单的午餐,两人边吃边聊。
傅先生,您对医学的热情令人敬佩。理夏德微笑着说,在欧洲,许多伟大的医生都是神职人员。我们认为,治愈疾病是上帝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
傅鉴飞点点头:在我们中国,医生也被称为,讲究医者仁心。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的方法确实有很大不同。
这就是为什么交流如此重要。理夏德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籍,这是最新出版的《格氏解剖学》,我想你会感兴趣。
傅鉴飞接过书,手指轻轻抚过烫金的标题。书中详细的人体结构图让他惊叹不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二十年的行医生涯,竟是在对人体一知半解的情况下进行的。
神父,我能否...我是说,可否借阅这本书?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理夏德思索片刻:按理说这些书籍只能在教堂内阅读...但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可以破例。不过请务必小心保管。
傅鉴飞感激不尽,抱着厚重的书籍回到医馆,立刻钻进了书房。整个下午,他都沉浸在那些前所未见的医学知识中,连晚饭都是婉清送到书房的。
接下来的日子,傅鉴飞每周都会去教堂三次,学习西医知识。理夏德不仅教授解剖学,还演示了简单的手术操作。傅鉴飞惊讶地发现,那些看似残忍的切割缝合,竟能如此精准地治疗创伤。
与此同时,金光的情绪越来越糟。他几乎不与傅鉴飞说话,只是机械地完成分内工作。医馆的病人们也开始察觉到师徒之间的异常,私下议论纷纷。
一个月后的傍晚,傅鉴飞从教堂回来,发现医馆里一个病人都没有,而金光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这是做什么?傅鉴飞惊讶地问。
金光停下动作,抬头直视师父:师父既然已经投了洋教,学了洋医,还要我这徒弟做什么?
胡说!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傅鉴飞怒道。
师父整天泡在教堂里,医馆的事一概不管。前日李婶来瞧病,等了两个时辰不见您人影,最后还是我用土方子给治的。金光的声音颤抖着,师父,您变了。以前的您绝不会丢下病人不管。
傅鉴飞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但西医知识就像一扇新打开的门,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探索门后的世界。
金光,为师只是暂时...
暂时什么?金光突然从书案下抽出一叠纸,那这些又是什么?
傅鉴飞一看,顿时语塞。那是他这些天晚上偷偷写的笔记,题目赫然是《中西医术比较》,其中不乏对中医某些方法的质疑。
金光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师父,您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怕有一天,您会用那些洋人的法子给我治病!
傅鉴飞沉思良久,说“容我想几天,一定给你答复。”
婉清从内室出来,担忧地看着丈夫:老爷...
傅鉴飞摆了摆手,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桌上摊开的《格氏解剖学》在烛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的两难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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