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样一个人物作战,蓝玉田在心理上就没有优势。短短两个月,他的一万多人马已经折损过半,剩下的人心涣散,逃兵日益增多。更让他心寒的是,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和算计。
蓝玉田站在城楼眺望口,举着望远镜观察远方。他四十有五,面庞因常年军旅生活而显得粗糙黝黑,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望远镜镜头里,福建省防军第二混成旅的部队正在十里外安营扎寨,炊烟袅袅升起,看来今晚不会有战事。
“司令,郭凤鸣这是要困死我们啊。”参谋长杨青走近前来,声音沙哑,“城内粮草最多支撑半月。”
蓝玉田放下望远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墙砖。他何尝不知道处境艰难?自去年宁汉合流后,南京方面对地方武装的态度就愈发微妙。他这支游击部队虽挂着国民革命军的番号,实则半独立于省府管辖之外,早已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武所那边有消息吗?”蓝玉田突然问道。
杨青犹豫片刻,低声道:“钟连长昨日派人送来消息,说武所保安队已做好策应准备,只等司令一声令下。”
蓝玉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钟魁是他一手提拔的独立连连长,这小子机灵勇猛,不到两年就从排长升为连长,还兼任武所保安队队长,掌管着通往广东的要道。
“让弟兄们轮流休息,今夜加强警戒。”蓝玉田吩咐道,目光又投向远方敌营。
杨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司令,张贞师长的49师就驻扎在八十里外,为何迟迟不来增援?上月他不是还承诺...”
“承诺?”蓝玉田冷笑一声,打断参谋长的话,“张贞的承诺比汀江的水还不值钱。他巴不得我和郭凤鸣拼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暮色渐浓,远处的营火点点亮起,如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蓝玉田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这种感觉在他二十余年军旅生涯中曾数次救他于危难。但这次,危险来自何方?
岩上镇坐落于闽粤交界处,虽只是个小镇,却因地处要冲而商贾云集。镇公所内,钟魁正擦拭着他的配枪——一把美制柯尔特手枪,这是去年端掉一伙土匪时缴获的战利品。
“连长,省军又来催问了。”保安队副队长刘三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焦虑,“问我们何时能‘反正’。”
钟魁头也不抬,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枪:“告诉他们,时机未到。”
“可是郭旅长答应的事...”刘三欲言又止。
钟魁终于抬起眼,那双年轻的眸子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野心:“郭凤鸣答应给我个团长做,是吧?但你以为他真会兑现?”
刘三愣住了。钟魁冷笑一声,将擦好的枪仔细组装起来:“这些省军大佬,用得着你时什么承诺都敢给,用完了就像扔破鞋一样甩掉。蓝司令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年替他们卖命打北洋军,如今兔死狗烹。”
“那连长的意思是?”
钟魁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向镇外新来的驻军营地。那是张贞49师的一个营,一周前以“协防”为名进驻岩城,实则监视蓝玉田部的动向。国民革命军内部派系林立,互相倾轧的事他见多了。
“蓝司令待我不薄。”钟魁忽然道,声音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两年前我落难至此,是他收留了我,还委以重任。”
刘三小声嘀咕:“可是眼下这形势...”
“形势比人强。”钟魁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冷静,“告诉省军那边,三日内必有答复。同时派人去49师驻地,就说我钟魁请赵营长今晚来镇公所赴宴。”
刘三领命而去。钟魁摩挲着手中的柯尔特,眼神渐深。乱世之中,忠义固然重要,但活下去更重要。他想起自己当年被通缉,若不是蓝玉田庇护,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但如今蓝司令自身难保,他不得不为自己和手下弟兄谋条生路。
夜幕降临,镇公所内灯火通明。49师的赵营长如约而至,带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钟连长真是年轻有为啊。”赵营长四十上下,面庞红润,一看便知是享惯福的人。他与钟魁寒暄几句后,直接切入正题:“张师长很欣赏钟连长的才能,如今蓝玉田负隅顽抗,实非明智之举。钟连长若愿弃暗投明,前途不可限量啊。”
钟魁为赵营长斟满酒,不紧不慢道:“蓝司令待我恩重如山,我若此时背弃,岂不令人不齿?”
赵营长哈哈大笑:“钟连长何必故作姿态?你若真忠心耿耿,又何必主动邀我前来?”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郭凤鸣部不日即将总攻长汀,蓝玉田撑不过三天。49师虽奉命按兵不动,但张师长可保你事后无恙,甚至...更上一层楼。”
两人目光交锋,彼此心照不宣。钟魁忽然举杯:“那就请赵营长回去转告张师长,我钟魁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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