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通明,陆景渊正批阅着一份关于永济仓亏空案初步查证结果的密奏。越是细看,他眸中的寒意便越是凛冽。正如那“疯话”所言,永济仓丙字号、戌字号仓房亏空惊人,涉及粮款数额巨大,背后牵扯出的,正是柳贵妃一党的爪牙。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上好的狼毫笔杆捏碎。
就在这时,阴影微动,夜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讲。”陆景渊头也未抬,声音冷沉。
“陛下。”夜枭的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波澜,却将冷宫中发生的一切清晰还原,“今日巳时,贵妃心腹太监柳忠遣人往碎玉轩送膳,食盒中肉汤确认掺有微量‘美人醉’。沈氏佯装疯癫,意外打翻汤碗,毒汁尽数泼于送饭太监身上。沈氏未沾染分毫。其后,该太监惊慌离去,沈氏自行处理污迹,食用其余未污染饭食。”
夜枭略微停顿,补充了细节:“沈氏处理污迹时,手法谨慎,并无疯癫之态。食用饭食前,亦有过细微嗅探之举。”
陆景渊批阅奏章的手终于停下。
好啊,真是好得很。
前朝,柳家党羽蛀空军粮国帑;后宫,柳云汐就迫不及待地要对一个他刚刚表示过“兴趣”的废后下毒手!还是用这种阴损的、试图慢慢耗死人命的慢性毒药!
她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还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真当他这个皇帝是瞎的不成!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胸中翻涌,但越是愤怒,他面上反而越是平静。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隐隐翻滚着雷霆之色。
他不能再让沈星落待在冷宫了。
并非怜惜,而是权衡。
那个女人的“疯话”刚刚印证了一桩大案,她身上显然还有极大的挖掘价值。留着她,或许能撬动更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更何况,她似乎对柳家极具“针对性”,这与他眼下欲削弱世家、敲打柳家的意图不谋而合。
让她死在冷宫,太便宜柳云汐,也……太浪费了。
而且,柳云汐今日能下慢性毒,明日就敢派杀手。冷宫地僻人稀,防不胜防。若沈星落真被弄死了,他不仅失去一枚可能有用的棋子,这“帝王刻意留情的废后被贵妃毒杀”的风声若传出去,于皇家颜面亦是损毁。
必须把她放在一个更“合适”的地方。一个既能暂时保她无恙,便于他掌控监视,又能……恰到好处地刺激某些人的地方。
一个一石数鸟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他缓缓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高德胜。”他沉声唤道。
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心腹大太监立刻上前:“奴才在。”
“传朕口谕。”陆景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冷宫之地,阴僻污秽,更兼管理松懈,竟有宵小之辈妄图以龌龊手段谋害废后沈氏,实乃骇人听闻!朕念其虽罪无可赦,然终曾母仪天下,不忍其受此折辱。即日起,将沈氏迁出冷宫,安置于……”他略一沉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点,“……西六宫最僻静的‘碎玉轩’,加派可靠人手看守,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探视,一应饮食用度,皆由你亲自指派专人负责,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高德胜心中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立刻躬身应道:“嗻!奴才遵旨!定当办得稳妥!”
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深知陛下心思深沉。这番旨意,明面上是斥责冷宫管理不善、怜悯废后,实则是借题发挥,将沈氏保护起来,隔绝贵妃娘娘(或许还有其他人)的黑手。而那“碎玉轩”……虽比冷宫好了百倍,独立清静,却也仍在后宫范围之内,且位置偏僻,方便看守监视。陛下这是要将那沈氏,放在一个更近、更可控,也更……微妙的位置上啊!
“去吧。”陆景渊挥挥手,语气淡漠,“办得利落些。”
“是!”高德胜不敢多言,立刻倒退着出去,脚步匆匆却丝毫不乱,心中已开始飞速盘算要调派哪些可靠的人手。
殿内重归寂静。
陆景渊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关于永济仓的密奏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莫测的弧度。
柳云汐……柳家……
你们不是想她死吗?
朕偏要她活。
不但要活,还要活得稍微“好”一点。
朕倒要看看,你们接下来,又会唱哪一出。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淡淡补充了一句:“夜枭,碎玉轩那边,给朕盯得更紧些。她说的每一个字,吃的每一口东西,见的每一个人,朕都要知道。”
“是。”阴影处传来一声低应,随即气息彻底消失。
……
冷宫,碎玉轩。
沈星落刚刚咽下最后一口勉强果腹的野荠菜,正努力忽略口中苦涩的土腥味和依旧灼烧的饥饿感,便听到宫道尽头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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