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毡小车碾过宫道的声响渐次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红墙黄瓦的寂静深处。碎玉轩那扇新被合上的院门,如同一道无形的界线,将沈星落与过去那段充斥着霉味、绝望和致命毒药的冷宫岁月,暂时隔绝开来。
院子里,只剩下那名被高德胜留下的老太监和一位沉默寡言的嬷嬷,以及门外两名如同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的带刀侍卫。
空气中还弥漫着方才匆忙打扫时扬起的、淡淡的尘土气息,混合着冬日空气特有的冷冽。与冷宫那浓重到化不开的腐朽绝望相比,这里的气息几乎算得上是“清新”。
沈星落站在院子中央,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破旧污秽的宫装,乱发纠缠,与这虽简朴却干净整洁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维持着那种茫然的、痴傻的神情,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姑……娘娘,”那老太监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面相憨厚,皮肤黝黑,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身份尴尬的主子,最终选择了模糊的敬称,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奴才姓钱,您叫奴才老钱头就成。这位是常嬷嬷。高公公吩咐了,让奴才二人伺候您起居。”
旁边的常嬷嬷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微胖,面容普通,眼神低垂,显得十分本分寡言,闻言只是朝着沈星落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并不多话。
这两人,一看便是宫中最底层、最老实巴交、也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那类宫人。被派来这里,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监视和隔绝。但至少,他们脸上没有那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轻蔑。
沈星落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注意力完全被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吸引了,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抱着树干,嘻嘻傻笑:“树……光秃秃的……丑八怪树……”
老钱头和常嬷嬷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
“娘娘,外头风大,您还是先进屋看看吧?”老钱头试探着上前,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屋里暖和。”
沈星落这才像是被提醒,又好奇地松开树,蹦跳着冲向正殿房门。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却完好无损的木门,一股虽然清冷、却不再有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殿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硬板床,床上铺着半旧的青色棉布被褥,虽然朴素,却干净整洁,摸上去甚至带着一点阳光晒过的蓬松感——显然是刚刚匆忙打理过的。
窗户纸是新的,糊得严严实实,挡住了绝大部分寒风。墙角放着一个小炭盆,里面只有些许冷灰,尚未点燃,但至少有了御寒的可能。
相比于冷宫那家徒四壁、四面漏风、只有硬板破衾的绝望,这里简直堪称“奢华”。
沈星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孩童般的新奇,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会儿扑到床上打滚,一会儿又去抠桌子的缝隙,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老钱头和常嬷嬷跟了进来,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暗暗叹气。
“娘娘,这西偏房奴才们简单收拾了,用作小厨房和奴才们的住处。东偏房还空着,堆了些杂物。”老钱头汇报着,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这是高公公吩咐刚送来的晚膳,您……您看是现在用吗?”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碟清炒菘菜,还有一小碗飘着几片薄薄肉片的肉汤。饭菜简单,却干干净净,热气腾腾,散发着食物最本真的香气。
没有馊味,没有那丝诡异的甜腻!
沈星落的胃部立刻剧烈地抽搐起来,强烈的饥饿感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但她死死忍住,脸上依旧是一派痴傻。她伸出手,直接就要去抓那米饭。
“哎哟,娘娘,使不得,烫!”常嬷嬷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粗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连忙递上一双干净的竹筷。
沈星落像是觉得筷子新奇,拿在手里笨拙地摆弄着,好不容易才夹起一些饭菜,塞进嘴里,嚼得吧唧作响,毫无仪态可言,但总算没有用手抓。
米饭软糯,菘菜清爽,肉汤虽然清淡,却有着真实的肉味。这是她穿越以来,吃到的第一顿正常、干净、热乎的饭菜。
每一口食物下肚,都像是温暖的溪流,滋润着她干涸已久的肠胃,也一点点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弱感。
她吃得很快,很急,一副饿极了的疯癫模样,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这暂时的安宁和温饱,是皇帝陆景渊基于“价值”和“制衡”给出的施舍。门外有侍卫,院内有眼线,她依旧活在皇帝的掌心之中,甚至可能因为距离更近而处于更严密的监视下。
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并且,获得了一个远比冷宫更好的起点。
吃饱喝足(她将食物吃得一点不剩),她又开始不安分地在屋子里转悠,这里翻翻,那里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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