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噼啪作响,将沈星落苍白而震惊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她的手指依旧紧紧按在那张来自柳府密室的海图上,仿佛按住的是一个即将挣脱束缚、颠覆世界的妖魔。
陆景渊的目光在她与海图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他从未见过沈星落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柳家兵变、沈家覆灭,她也始终保持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这张图,究竟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
“星落,”他再次开口,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朕,这图上所绘,究竟是何处?你又为何……”
沈星落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惊涛骇浪逐渐被一种极深的凝重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力量来诉说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陛下,”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条理,“此图所绘,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这里——”她的指尖划过那片广袤的海洋和陌生的西方大陆,“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泰西诸国,他们自称……欧罗巴。”
“欧罗巴?”陆景渊重复着这个拗口而陌生的名字,眉头紧锁。在他的认知里,天下中心便是中土,四方不过是些未开化的蛮夷藩属。这张图,却仿佛将他固有的世界观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是。”沈星落肯定地点头,她的手指又点向海洋中几处岛屿和南方的大陆轮廓,“而这些地方,蕴藏着足以让一个国家富可敌国、甚至引发无数战争的宝藏。”
“宝藏?”陆景渊的眼中锐光一闪。帝王的本能让他对这个词极度敏感。
“是,陛下。”沈星落的神情无比认真,“一种能让人忘却食物寡淡、保存肉食的神奇香料,其价值等同黄金,甚至犹有过之!在那里,漫山遍野皆是!”她描绘着香料群岛的富饶。
“还有这里,”她的手指移向南美洲的轮廓,“地底埋藏着难以想象的金山银矿,多到当地的土人甚至用黄金来装饰房屋和祭祀器皿,而在我们这里,一两赤金便可让一户农家温饱数年!”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更有一种名为‘土豆’、‘玉米’、‘番薯’的作物,耐寒耐旱,产量极高,若能引种成功,我大渊将再无饥馑之忧!百姓可真正安居乐业!”
随着她的描述,陆景渊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起来。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海图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香料、那闪耀着诱人光芒的金银、那沉甸甸压弯枝头的奇异粮食!
富可敌国!再无饥馑!
这八个字,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是足以支撑起千古伟业的雄厚基石!
然而,沈星落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带上了冰冷的寒意:“但是,陛下,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这些财富,同样也吸引了欧罗巴人的贪婪目光。”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代表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半岛上:“这两个国家,船坚炮利,已率先造出可远航重洋的巨舰,装备着比我们目前所知更强大的火炮。他们正如饥饿的狼群,沿着这张图上标注的航线,扑向这些富饶却弱小的土地!”
“他们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贸易,更有征服、殖民、奴役和屠杀!他们会用火与剑摧毁原有的文明,将那里变成他们的原料产地和奴隶来源!他们的传教士会紧随其后,用他们的宗教侵蚀当地人的信仰,从精神上完成征服!”
沈星落的语气变得急促而激动,她仿佛看到了那段血与火的历史:“若我大渊依旧闭目塞听,固步自封,以为天朝上国,无所不有。那么不出百年,这些携带着巨舰利炮的狼群,便会叩响我们的国门!届时,我们面对的将不再是北方部落的骑兵骚扰,而是真正亡国灭种的危机!”
“他们不会满足于通商,他们会要求租借我们的土地,会要求协定关税剥夺我们的财税自主,会用鸦片(福寿膏)荼毒我们的子民,会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甚至否定我们的一切!陛下,那将是比任何内乱都可怕的灾难!”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陆景渊震惊的双眼,声音斩钉截铁:“这张海图,就是预警!是挑战书!也是入场券!它告诉我们,世界之大,远超想象!时代的巨浪已经掀起,要么乘风破浪,成为弄潮儿;要么……就会被这巨浪彻底吞没,沉入深渊!”
陆景渊彻底震撼了。
他如同一个第一次看到浩瀚星空的孩童,既感到自身的渺小,又被那无垠的未知激起了无限的征服欲与……恐惧。
沈星落描绘的未来,一半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一半是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绝望深渊。而选择权,似乎就握在他的手中。
他沉默着,一步步走回龙椅,却没有坐下。他背对着沈星落,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他的背影挺拔而紧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又在酝酿着石破天惊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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