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罗兰——或者说，那个拥有着罗兰面容的幻影，脸上的温柔笑容凝固了。

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非人的冰冷，如同湖面碎裂的浮冰。但那抹异样稍纵即逝，他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带着一丝受伤的困惑表情。

“符英，我不明白……”

他试图收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依旧轻柔，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紧绷，“难道那些回忆，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都是假的吗？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实吗？”

符英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透那层完美的伪装，落在了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上。那只手，曾经在训练场上纠正她的姿势，曾经在北境的暴风雪中紧握着她指引方向，也曾经……在圣堂的最终时刻，化作冰冷的魔铠向她挥出毁灭的一击。

回忆是真的。情感是真的。但眼前的这个，不是。

她不再试图从这精心编织的陷阱中寻找逻辑，也不再与这窃取了她最珍贵记忆的幻影争辩。

答案，从来不在言语里，而在剑锋之上。

被罗兰握住的那只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食指的指节——一个极其细微，却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开关的动作。

下一秒，那枚一直静静躺在她贴身口袋里的、光秃秃的、属于罗兰昔日佩剑的剑柄，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气息！

“嗡——！”

并非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震颤！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刺目的金色光束，自那古朴的剑柄断口处悍然喷薄而出！

不再是之前那柄温和威严的白刃光剑，此刻凝聚而成的，是一道更加炽热、更加狂暴、充满了“裁决”与“净化”意志的圣光之矛！

光芒出现的瞬间，符英周身那冰蓝色的虚幻长裙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汽化消散！脸上的冰晶假面也应声碎裂，露出她冰冷而决绝的真实面容！

“啊——！！！”

圣光如同无形的风暴，以符英为中心猛烈扩散！

周围那些原本优雅旋转的幽灵宾客，在光芒触及的刹那，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们华丽的礼服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般焦黑、卷曲、剥落，精致的假面纷纷炸裂！

假面之下显露的，并非人类的面容，而是扭曲蠕动的阴影核心、覆盖着粘液的鳞片、闪烁着恶意的复眼，或是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由冰寒与怨念凝聚的能量体！

它们尖叫着，试图逃离这令它们本源战栗的光芒，原本优雅的舞步变成了疯狂的抽搐和奔逃。一些弱小的幽灵在圣光的直接照耀下，如同暴露在正午阳光下的吸血鬼，身体迅速变得透明，发出最后的哀鸣，随即彻底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那些显露出怪物原形的存在，则在圣光的净化力量下痛苦地翻滚、扭曲，体表冒出滋滋作响的黑烟。

圣光不仅驱散了幽灵的伪装，更撼动了这片领域的根基。舞厅中那无处不在、沁入骨髓的冻结寒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在光芒的照耀下迅速退散、消融。光洁的地板恢复了粗糙石质原本的样貌，华丽的水晶吊灯扭曲变形，化作锈蚀的金属骨架，周围那些雕刻精美的墙壁也露出了残破废墟的本质。

整个虚假的舞会殿堂，正在被真实的、残酷的圣都景象所取代。

然而，这净化带来的“真实”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就在圣光稍稍减弱，符英微微喘息之际，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寒意，从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如同活物般疯狂反扑而来！

那不再是弥漫的空气，而是仿佛拥有了实体和意志的冰寒洪流！它们发出低沉的呼啸，瞬间吞没了那些刚刚被圣光逼出原形、正在痛苦挣扎的怪物！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密集响起！

一只只怪物，无论形态如何，无论之前如何翻滚，都在接触到那重新凝聚的、颜色深得发黑的寒气瞬间，动作彻底僵直！它们的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厚厚的、不透明的暗蓝色冰层，将它们直接冻结成了一座座姿态各异的冰雕！

紧接着，不等符英做出任何反应，那些冰雕内部传来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嘭！”“嘭嘭嘭！”

一座接一座的怪物冰雕，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没有巨大的声响，只有如同粉尘般的、极其细碎的冰晶齑粉，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随即又被那浓郁的寒气吞噬、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净化？不，是更彻底的……抹除。

这片领域的主人，不允许任何“真实”的污秽存在，哪怕是它自己创造出来的。

而那个站在符英面前，一直凝视着她的“罗兰”幻影，在圣光爆发之初，他周身就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完美地抵御了净化的力量。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邀舞的姿态，只是脸上的温柔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那席卷一切的寒气重新稳定下来，将周围再次笼罩在一片比之前更加死寂、更加纯粹的冰寒之中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模仿罗兰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寒风刮过冰原的质感：

“真是……粗暴的拒绝方式。”

音乐，早已不知在何时彻底停止了。

舞厅或者说，这片伪装成舞厅的废墟核心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剩下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以及符英手中那柄圣光之矛发出的、轻微的、如同裁决倒计时般的嗡鸣。

符英紧握着光矛，目光如炬，锁定着那个空洞的幻影。

虚假的平和已被彻底撕碎，接下来，将是真正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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