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挣扎了许久,陆白榆才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睁眼,她便撞入了一双深潭般的黑眸。
顾长庚斜倚在车壁上,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的距离。
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褪去了昨夜的血污与狼狈,露出原本的冷峻俊美。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眼底情绪复杂。
见她醒来,那点未来得及掩饰的波动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余下惯常的清冷。
“醒了?”他声音低沉微哑,听不出情绪,如同拂晓微凉的空气,“天快亮了。”
陆白榆坐起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夜收完虫潮后自己再次力竭。
上车后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一副宽厚坚实的胸膛,意识昏沉地睡了过去。
“抱歉......”
她知道自己昨晚的样子多半吓到他了,刚想跟他道个歉,他便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边渐亮的晨光,催促道,
“四弟妹,趁天色未明,你快些下车。若是让人看见你昨夜宿在此处,怕是于你名节有损。”
“好。”陆白榆微微一怔,随即拢了拢鬓角散乱的发,动作利落地跳下板车,融入了熹微的晨光中。
顾长庚闭上眼,靠回冰冷的车壁,藏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与克制。
晨曦刺破云层,微光洒满大地。
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人们如同惊魂未定的鼹鼠,小心翼翼地从桥洞里钻了出来。
“要死了!粮食......咱们的粮食被吃光了!”
一声绝望的嘶吼打破了清晨的死寂,“天爷啊,本来就已经闹灾荒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众人急匆匆地跑向拉粮的板车。
只见昨夜匆忙间被遗弃在板车上的粮袋早已被啃噬得千疮百孔,里面的粮食颗粒无存,只剩下些破碎的麻袋和一层厚厚的排泄物。
绝望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如今这世道,水价一日高过一日,蝗灾过后,粮价也必然飞涨。
昨夜他们用光了水又丢失了粮食,这三千里流放路,该如何才能熬过去?
差役们都面色凝重地看向陶闯,“头儿,这下咱们该怎么办?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把这些粮食全都搬走才是。”
“别胡思乱想了。你以为顾侯爷想不到吗?但昨夜那种情形,若咱们还顾着这口吃食,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陶闯唇角紧抿,目光冷冷地看向窑洞口,“昨夜咱们已经做得够好了!要怪,只能怪有些人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就在这时,窑洞口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和抱怨。
萧景泽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昨夜那身还算体面的囚衣,此刻不仅沾满泥草灰屑,肩背、手臂处也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边缘处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可疑污渍和点点干涸的血渍。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平日里精心维持的从容与尊贵也荡然无存,只余下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愠怒。
跟在他身后的秦王府众人和曹洪等几个差役更惨。
他们几乎人人都挂了彩。
脸上、脖颈和手臂裸露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肿咬痕。不少地方已经破皮,渗出黄水和暗红色的血渍。
秦王府管家的左眼皮肿得只剩一条缝,脸颊上三道抓痕深可见肉,显然是情急之下自己抓挠所致。
“呸,活该!”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啐了一口,立刻引来众人带着报复性快意的附和目光。
听到声音,萧景泽目光阴鸷地扫过去,眼神如淬了毒的冰锥落在了安国公王淞身上。
安国公不仅不惧他的目光,反而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该,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么快就遭现世报了吧?”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眼看着两方人马就要打起来时,一股奇异的焦香突然飘了过来。
众人循着香味望去,只见陆白榆屈膝坐在一个火堆旁,正用树枝串着几只个头肥大的蝗虫放在火上慢慢炙烤。
那虫子被火舌烤得外壳焦黄,正发出滋滋的轻响。
独特的肉香钻入鼻尖,对饥肠辘辘了一夜的人来说,无异是最诱人的珍馐。
“她......她在烤虫子吃?”有人惊疑不定。
“饿疯了吧?那东西能吃吗?”有人咽着口水,却不敢上前。
陆白榆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神色自若地拿起一只烤好的蝗虫,吹了吹热气,然后掰开焦脆的外壳,露出里面鲜美的肉质。
“四夫人,这东西能吃吗?”
见她从容不迫地将蝗虫肉放进嘴里,就好像在咀嚼什么珍馐美味,几个差役和太学生再也忍不住了,学着她的样子也捡起蝗虫凑到火边烤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只要蝗虫还是青色的,没有变黑,都能吃。”
陆白榆仿佛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般,眉尖微微上挑,
“蝗虫不仅是极好的蛋白......极好的肉,还能入药。不仅可以止咳,还可以治疗咽喉肿痛,好处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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