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粮价……涨了就涨了吧,反正饿不着朕……)
(边境摩擦……打就打吧,反正死不了朕……)
(祥瑞?呵,不过是地方官讨好新皇的把戏……)
他的思绪飘忽着,时而想起东宫庭院里那几株半死不活的玉兰,时而想起婉娘昨日担忧的眼神,时而……是掌心那半块早已化掉、只留下一点粘腻感的饴糖的残存记忆。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数,那藻井正中央的赤金盘龙,到底有多少片鳞甲?数到一半,乱了,便又从头开始。或者,研究起龙椅扶手上那条小龙嘴里含着的珠子,是什么材质?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点都不亮。
他就这样神游天外,将底下那群帝国精英、股肱之臣的奏对,当成了催眠的背景音。偶尔,因为姿势太过放松,他甚至差点真的打起瞌睡,脑袋猛地一点,又瞬间惊醒,茫然地眨眨眼,然后继续他的“藻井研究”和“神龙鳞片计数”大业。
百官们奏事完毕,按照惯例,需要等待御座上的皇帝示下,或者由宰相汇总后提出初步处理意见,再请皇帝定夺。
然而,御座之上,一片沉寂。
只有那略显粗重、带着慵懒气息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长孙无忌的额角青筋开始突突直跳。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新皇可以一时不适应,但不能一直如此!必须让他开口,必须让他参与到政务中来,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手持笏板,上前一步,打破了那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度:
“陛下,”他朗声道,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现实,“方才工部与户部所奏,关于营建东都洛阳宫室、以备巡幸及潜运之事,关乎国家大计,耗费颇巨,且牵动甚广。诸臣工意见不一,或言利在千秋,或言劳民伤财。此等大事,还需陛下……圣心独断。”
他将一个极其重大、也极其敏感的政治议题,直接抛给了御座上那位似乎还在梦游的皇帝。
迁都洛阳之议,自先帝时便已有之。支持者认为关中地狭,物产有限,漕运艰难,而洛阳地处中原,交通便利,可有效控制山东、江南财赋;反对者则认为营建宫室耗费巨大,且动摇国本,易生变故。此事牵扯各方利益,争论多年,确实是一个需要最高决策者拍板的难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李承乾身上。连那些原本因他坐姿而痛心疾首的老臣,此刻也屏住了呼吸,想听听这位行为古怪的新皇,对此等军国大事,会作何决断。
大殿内,落针可闻。
李承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无数道聚焦的目光惊扰了。他那涣散的视线,终于慢悠悠地从藻井上挪开,极其缓慢地、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落在了下方躬身等待的长孙无忌身上。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些激烈的争论、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利弊分析,都只是他打盹时耳边飞过的几只蚊子。
然后,在百官无比期待(或者说忐忑)的注视下,他张开了嘴。
没有询问具体细节,没有权衡利弊,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对这件事的兴趣。
他先是毫无形象地、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
“啊——欠——”
这声哈欠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打完哈欠,他才用带着浓重鼻音、慵懒到极点的语调,慢吞吞地、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早饭吃什么一般,抛出了那个让所有人瞬间石化的问题:
“洛阳……有胡辣汤吗?”
“……”
太极殿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百官们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错愕,再到一种近乎荒诞的茫然,最后定格为一种极力压抑的、扭曲的古怪神色。
胡……胡辣汤??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汤羹??
这跟迁都洛阳、营建宫室、掌控天下财赋……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长孙无忌捧着笏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一口老血。他死死地盯着御座上那个依旧瘫坐着的、一脸“朕只是好奇”表情的外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承乾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下方那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濒临崩溃的目光。他见长孙无忌不回答,便自顾自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慢悠悠地补充了后半句,为这个“军国大事”的讨论,画上了一个在他看来再合理不过的句号:
“没(胡辣汤)……就不去。”
“……”
“!!!”
完了。
这是此刻几乎所有大臣心中,不约而同升起的、充满了绝望的念头。
新皇的口味……不,是新皇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
一些原本还对这位年轻皇帝抱有一丝希望的大臣,此刻也彻底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而那些原本就心怀异志之人,眼底深处则掠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大殿之内,唯余死寂。
只有御座之上,那位刚刚以“胡辣汤”为由,否决(或者说压根没打算考虑)了迁都洛阳之议的新皇李承乾,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圆满解决,再次将涣散的目光,投向了头顶那片华丽而虚无的藻井,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被强行架上了烧得滚烫的油锅。
而这,仅仅是他皇帝生涯的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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